“你杀他全家,骗他二十年,他却没有手刃你以报血海深仇……可见前辈在他心中,分量很重。”柳云笙声音苦涩,“求您,就算是为了他的前途,劝一劝他。”
这番话对一个姑娘来说,可以说是极度破廉耻了,更遑论她所求对象还是曾经残忍杀害自己母亲的仇人。可见这个姑娘对陆盏用情至深。
谢辞心中不忍,只好答应:“那我尽力一试,不过他脾气很倔,能不能行,我也不确定。”
柳云笙对他深深一拜,“多谢前辈。”
于是当陆盏傍晚回来,他们一起吃晚饭的时候,谢辞满脑子都在想如何提起这个话茬。想得太入神,就连陆盏给他挟了一筷子他最讨厌的胡萝卜都没发现。
直到入了口谢辞才反应过来,皱着眉把胡萝卜吐了出来。
陆盏锲而不舍地又给他挟了一坨胡萝卜,说:“多吃蔬菜,别挑食。”
嘿,这语气是不是反了啊?
谢辞发现陆盏最近真的是越来越放肆,自从不再叫他“义父”之后,陆盏是真的一点不把他当义父看待,甚至都不当长辈看待了,有时对他就像对一个孩子,有时态度很奇怪,搞得谢辞浑身发毛。
要不是因为他和陆盏都是男的,他有时候都要怀疑陆盏是不是用心不纯。
然而想到接下来想说的话,谢辞纠结片刻,还是皱着一张脸吃下了胡萝卜。
呕,这味道真的好恶心啊……世界上味道这么奇怪的蔬菜难道有了一个香菜还不够吗?
谢辞今天竟然乖乖吃掉了胡萝卜,显然让陆盏有些惊讶。他看了他一眼,又挟了一筷子。
谢辞:“……”
算了还是直接说吧他真的不想吃了。
“阿盏,”谢辞斟酌着开口,“我听说……你母亲当年给你订过一个娃娃亲?”
陆盏原本因为谢辞乖乖吃蔬菜而柔和了的表情瞬间变得冷硬,他放下碗筷看着谢辞,眼神晦暗不明,“你怎么知道的?”
谢辞心里打了个突,讪讪道:“我听说的。”
陆盏讽笑一声,道:“是不是柳云笙来过了?”
“……啊。”
陆盏重新拿起碗筷,“你别听她乱说,我没想履行婚约。那不过是她娘和我娘作的玩笑话,算不得数。”
“可是这个婚约对你很有好处,”谢辞想最后挽救一下,“柳姑娘也是个好姑娘,你不是对她挺有好感的?”
陆盏“啪”地撂下碗筷,脸上隐隐有怒气浮动,“你怎么看出来我对她有好感的?怎么,你就那么想我娶她?为何?”
谢辞被陆盏过激的反应搞得一愣,他回过神之后淡淡道:“不是就算了,吃饭吧。”
陆盏好像更火了,他不依不饶道:“你希望我娶她吗?是不是,无妄?”
谢辞有些无奈,“我没有。”
陆盏冷笑一声,道:“没有?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了?是不是在这里待久了想离开了?”
谢辞被他这副第二次的叛逆期的模样搞得有点火大,没憋住火,呛声道:“对,没错!怎么,我说希望你娶她你就要娶她了?”
陆盏的最后一句话说的确实没错,谢辞的确很想离开。他形同废人地被关在这一方小院整整一个月,走不了路、拿不了东西、出不了门,这哪里是休养,分明是软禁!
他算是体会到突遭横祸而残疾的人的绝望了,他就像一头被枷锁牢牢困住、血肉溃烂的困兽,除了哀嚎愤怒,没有丝毫办法可以缓解内心的阴郁暴躁。
忍了一个月,他突如其来的爆发和陆盏的愤怒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两人怒目相对,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先说话的是陆盏,他凉凉一笑,道:“好啊,您希望我娶她,那我就娶她,义、父。”
【叮,提醒宿主,主角黑化值+1,当前黑化值:5。】
卧槽卧槽!怎么又黑化了!
谢辞满腔怒火顿时泄了个一干二净,他现在恨不得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全都嚼吧嚼吧吞回去啊!
他只好垂死挣扎地补救,“那还是你心里怎么想的最重要,实在不喜欢也不必勉强。”
不知道为什么,谢辞说完这话后陆盏的脸色反而更差了,他直接离开饭桌摔门而出。
谢辞怔怔看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晚饭,心想:唉,至少黑化值没继续加啊。
***
那晚之后,陆盏再没回来。
半个月后,落梅山庄少庄主的婚讯传遍了江湖。
谢辞没想到,陆盏那句话竟不是气话,他真的要与柳云笙成亲了。
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总觉得是因为自己当初的那些话陆盏才赌气答应的。这么一想,陆盏和柳云笙以后会不会成为一对怨偶?那他罪过岂不是大了去了?当初就不该一心软就稀里糊涂地答应柳云笙啊,还平白涨了一点黑化值……
陆盏与柳云笙大婚那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谢辞在院子里眯着眼睛晒太阳,浑身的骨头都晒得懒酥酥的,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打盹的老猫。
吱呀——
厚重的木漆大门被缓缓推开。
谢辞觉得奇怪,阿七刚刚出门买菜,按说不可能这么早回来,陆盏更不可能结婚当天突然从山上跑下来。
是谁?
一片月白色的衣角先进入他的视线。
门终于被完全推开,当看清来者时,谢辞忍不住惊愕地瞪大双眼。
“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的是谁?是谁?是谁~~~
呦吼!明天就是第二个世界的最后一章啦!
我在考虑要不要写阿盏的番外……
因为写了肯定都是些很惨很惨的东西……
阿盏已经这么惨了喔……
是写一写呢还是直接到第三个世界?
第25章 红莲妄(十五)
“你怎么来了?”
“来看望看望您啊,前辈。”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一身月白衣衫作书生打扮的十二夜。
谢辞还没回过神,“你怎么进来的?”
十二夜没料到谢辞会先问这么个问题,他先是一愣然后就笑了,道:“您的小仆走的时候忘锁门啦,真是个粗心大意的孩子呀。”
谢辞心中一凛,问:“你把阿七怎么样了?”
十二夜笑眯眯地说:“前辈放心,只不过让他在一个舒服的地方睡一会儿,晚些回来罢了。”
十二夜朝他走过来,在他身边悠悠然绕了一圈,啧啧道:“前辈,您现在看上去可真惨呀。”
谢辞翻了个白眼,这个人说话真是很容易让人火大。他懒得理对方,只道:“你来干什么?”
“我已经完成雇主的委托了,所以我来救你啦。”十二夜笑得像只狐狸,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一句真话。
谢辞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你有病?”
十二夜顿时“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得更像个神经病了,在谢辞关爱智障的眼神里笑出了满眼泪花,好不容易才捂着肚子停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诶哟……前、前辈你真是太、太可爱了哈哈哈哈哈……”
这人怕是个傻的吧?
谢辞默不作声地用手肘推着轮椅往后挪了挪,力求离这个神经病远一点。
十二夜擦掉笑出来的眼泪,蹲到了他面前,“前辈,跟我走吧?”
现在就出发~
谢辞差点唱起来,连忙拉回神志义正言辞地拒绝:“我不。”
“为什么?”十二夜眨巴着眼睛,一脸天真无辜。
天真无辜放在一个小孩子脸上是很可爱,可放在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身上,却让谢辞爬起满身的鸡皮疙瘩。
“因为你肯定有别的图谋,”谢辞也不拐弯抹角,老实回答,“你太聪明,我不和你玩。”
十二夜一愣,笑得更灿烂了,“啊……真是……被前辈夸奖了呢……好害羞。”
你要是好害羞就离我远点啊!不要把下巴搁在我膝盖上啊!
“可是怎么办,我一定要带你走呢。”
“那你带吧。”谢辞叹了一口气。
“嗯?”
他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腿和手,“反正我也没什么办法。”
“唔……或许可以叫个救命?”
谢辞面无表情地看他,道:“逗我很好玩?”
“好玩呀。”十二夜笑嘻嘻地点头,站起来俯身横抱起他。
十二夜看上去文文弱弱,力气倒是不小,很轻松地就把他抱起来,脚步轻快地走出门去。
陆盏租的小院子在一个幽深僻静的小巷深处,十二夜抱着他一路走出去,两边的人家静得听不到一点人声,只有门前悬挂着的纸灯笼在穿堂风里晃晃悠悠。
“前辈放心,我没有伤及无辜。”没等谢辞问,十二夜就主动回答,说着低头看了他一眼,“有时候我真觉得很奇怪,您和传说中的可真不像呀。”
谢辞低头闭上眼,索性破罐破摔地靠在十二夜胸前小憩,“所以传闻不可信。江湖还传言十二夜是个身高九尺体壮如牛的络腮胡大汉呐。”
十二夜深以为然地点头,“嗯嗯,有道理。”
接下来一路无话,十二夜抱着他走到巷口,上了一辆外表低调的马车,两人在车中坐定,马车便辚辚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