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负手而立,遥遥望着白府高大庄重的门楣,问:“准备好了?”
站在他身后的晏娇罩着一身黑斗篷,帽檐下露出瘦削的尖下巴和淡得没血色的嘴唇。她点点头,轻声道:“是。”
他俩站在离白府三条街一处高楼的屋脊上,谢辞脚下一点,飞身掠了出去。
白长风从喜婆手里接过新娘,他的手握上一只小巧温软的柔荑。那只手在他手心里有些紧张地颤了颤,不过很快就温柔而坚定地回握了回来。
他的心神一刹那有些恍惚,眼前仿佛掠过一张美艳动人的脸。
她是魔教妖女,你与她是不可能的。
白长风告诉自己,强迫自己不要再想那张脸。
他牵着新娘走上台阶,跨过门槛,跨过火盆,走进大堂。
他的父母坐于高堂之上,笑意盈盈表情满意地看着他们。
耳边传来喜婆尖而高亢的唱喏: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
“且慢!”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白长风浑浑噩噩的状态,他回过神来,就见一男一女仿佛从天而降地飘然落在堂前!
那男人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红衣烈烈,面容绝艳,额间一朵红莲妖娆似火;他身后跟着的娇小女子,裹了一身墨黑斗篷看不清面目,但是白长风的心却在看到那人时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是她来了?
婚礼现场顿时乱了。
谢辞虽然已经十多年没在中原出现过,但在场的宾客许多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与红莲宫有渊源纠葛的也不在少数,四下嘈杂混乱,一片刀剑出鞘之声!
“这妖人是谁?”
“鬼爪红莲……是秦无妄!”
“秦无妄这妖人怎么来了!”
“他来干什么!”
“今日必叫他有来无回!”
被这么多人围观叫骂的感觉还是很酸爽的,谢辞与晏娇站在大堂台阶前,身边方圆三丈之内一片真空圈。那些人骂归骂,顾忌着他的实力和名头,还是没有贸然上前来。
白父白母满面惊怒地走了出来,白母面色惨白,好似下一秒就要气昏过去。白父倒还保持着正道世家当家人的风范,强忍怒火,咬牙问道:“红莲宫主今日大驾光临小儿婚宴,不知有何贵干?”
谢辞负手一笑,道:“总归不是来庆贺你儿子成亲的了 。”
白父面色愈发铁青。
“今日这事,还得要白长风白大公子亲自出来一叙比较好,”谢辞四下环视一圈,道,“怎么,白公子敢做不敢当,此刻是要当一只缩头乌龟了?”
这话不啻于火上浇油,周围江湖人的愤怒顿时更上一层楼,许多人已经按捺不住蠢蠢欲动,想上来给他这个大言不惭的大魔头教训了。
谢辞面上一派泰然,心里却着实发苦,他的眼神在不经意扫到一处时,倏然一顿。
他和那人刚好四目相对,顿时觉得脸上的表情快要绷不住开裂了。
我的蠢儿子啊,你怎么在这?
陆盏望着被围在人群中心的义父,呆滞如鸡。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目标是:搞事!搞事!搞事!
第15章 红莲妄(五)
一片沸反盈天声中,陆盏在人群中望着他,欲言又止。
他最终还是站在原地,没说话也没动作。
谢辞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又生出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秦无妄,小儿与你无冤无仇,你这样欺负一个小辈算什么意思!”
白父的怒喝将谢辞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他重新看向堂前,因为心情莫名不佳,连着语气也更恶劣了,“与我无冤无仇,与她呢?”
晏娇缓缓拉下帷帽,露出一张虽然憔悴却仍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白父的脸色忽青忽白,他显然是没想到这个妖女竟然还能腆着脸上他们家来闹事。
周围有人认出了晏娇身份,一时间群情更是激奋。
“是魔教妖女!”
“这妖女与白家公子有什么牵扯?”
“呸!必是这妖女使计蛊惑!”
“人家大喜之日前来搅局,好不要脸!”
“魔教中人当真是没脸没皮……”
晏娇不理周围议论纷纷,她双眼只盯着喜堂,高声道:“白长风,你敢不敢出来见我一面!”
“妖女!”
白母当即两眼一翻,昏了过去。仆妇们连忙围了上去,周围宾客更是骚乱。
一片混乱中,白长风走了出来。
他一身大红喜袍,更衬得面如冠玉、姿容俊雅,他先俯身查看了一番母亲的情况,再转过身来看着晏娇,表情复杂。
“你来了。”
他们一人阶下一人堂上,相隔数丈,中间却像遥隔万里。
晏娇冷笑一声,道:“是,我来了。今日我若是不来,怕是以后就再见不着你了吧!”
白长风表情一滞,说不出话来。
两厢僵持间,晏娇忽地脱去身上的黑斗篷,她那个浑圆明显的大肚子就暴露在了众人目光之下!
“我腹中已有了你的孩儿,你认是不认?”
白母刚悠悠转醒,听得此言,又“嗝”地一声晕了过去。
众人哗然,谁也没料到,那魔教妖女竟然已与白家大公子珠胎暗结?
大家原本是来道喜的,没想到竟围观了如此一场大戏,想必接下来几年的江湖话题可得热闹好一阵儿了。
白长风的视线落在晏娇的肚子上,面色登时一白,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见他下意识如此动作,晏娇的面色一沉。
“妖女!”白父抢先一步道,“谁能证明你腹中孩子是我儿的?你休得空口无凭坏我白家名声!”
这话说的就实在有些过分了。谢辞嗤笑一声,悠悠道:“怎么,白大公子没长嘴吗?为何事事都要白家主来抢答?”
“秦无妄!”白父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满堂喧哗之声渐寂,众人皆把目光投向白长风,看他如何回答。
白长风走下台阶,站定在晏娇面前,两人仅数步之遥。
他看了一会儿晏娇的肚子,又抬头凝视她的脸,近乎梦呓般轻声问:“这是……我们的孩子?”
白父气极:“长风!”
晏娇原本满心恨意,此刻看着白长风如此模样,心头忽地一软,眼底就浮上一层泪光,“是。”
白长风沉默片刻,低声道:“娇娇,你受苦了。”
晏娇的眼里倏然掉下泪来。
谢辞看这情节走向好像有点歪,只得出声:“白大公子这是承认这孩子了?那我红莲宫今日就只问一句,你们白家打算如何负责?”
一语惊醒梦中人,白长风的表情突然变得犹豫,讷讷说不出一个字来。
尽管他的反应不出所料,晏娇还是心中发寒。她斩去心中最后一点绮思,声音冷了下来,问道:“长风哥哥,你打算怎么办呢?”
白长风沉默不语,白父在他身后怒道:“什么负责?负什么责?魔教妖女用邪术蛊惑我儿,我儿不过是一时不察中了妖女诡计!你肚子里的孽种,我白家何来负责之说!”
“白家主慎言,”谢辞轻笑一声道,“这‘孽种’,可是你的亲孙子呢。”
“你!”白父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眼看着就要厥过去了。
谢辞话锋一转看向白长风,道:“白公子,敢做不敢当,可不是君子所为。”
“我……”
“长风哥哥,”晏娇步步紧逼,“你要怎么办?”
白长风心头大乱,他眼前是晏娇泫然欲泣的脸,身后是父母和家族沉重而殷切的希望,四周是泰半江湖世家名门的目光,此情此景,他如何能说得出一个字来?
“长风!你给我过来!”
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白长风下意识地退了几步。
晏娇娇美的面庞顷刻被怨毒和冰冷覆盖,她跟着白长风往前走了几步,声音却愈发轻柔,“长风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长风!”
白长风浑身一颤,脱口道:“娇娇,对不住……”
他话音还未落,就突然感到左肩剧痛,等他反应过来,就见不知何时那道红影鬼魅一般贴在了他身后,五指狠狠扣住了他的肩膀!
白父目眦欲裂:“秦无妄!”
谢辞控制着白长风飘然一转身,面向白父,道:“白家主,秦某不是没有给过你们选择的机会。白公子优柔寡断犹豫不决,我只好替他做选择了,见谅见谅。”
白父气得浑身发抖,这时,他身旁的宾客中走出一名中年男子,愤然道:“秦无妄,在场这么多江湖前辈,你以为仅凭你二人之力,能活着离开吗?”
谢辞看着他的脸一回忆,好嘛,十多年前的秦无妄好像杀了他全家。
不过他怎么可能单枪匹马来打副本呢?谢辞微微一笑,道:“我能不能活着离开不劳阁下操心,不过在场各位能不能活着离开……我可就不清楚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白府四周围墙飘然而至十六名白衣人,有男有女,皆以白纱覆面。
在场对红莲宫有所了解的人心中登时悚然一惊:十六红莲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