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喃喃开口，第一句话却是这个。
他抬起手，冰凉的手指顺着男人的脸颊一路下滑，停在胸膛的位置，感应着里面的空洞，声音微哑，“那把剑插在心脏的时候很疼吧……”
一只修长苍白的手垂落，牵住他的手。
西瑞斯将青年的手放在唇上浅浅点了点，只轻描淡写的回应：“我忘了。”
一轮血战厮杀后，他还忘了些别的事情。
但总之自己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他终于摆脱了所有的伪装。
失去人工的心脏，他再度恢复了原有的身份。
那种冷漠至极的、藐视众生的、极具侵略的西瑞斯，是夏夜从未见过的，却也是最真实的自己。
“吼……”
天空中传来雷鸣般的怒吼，无数蛰伏在城墙之下的丧尸如洪水般蔓延，迅速向着人类的方向袭来。
更远一点的地方，几只融合体虎视眈眈的蹲守在一旁，它们听从着饲主的命令，随时随地能向他们发起进攻。
“里雅。”
银灰长发的男人看着远方，静静开了口。
他低下头，用布满云翳、透不过光的灰瞳看着夏夜，眸中幽深冰寒，凉过腊月冬雪。
“在原地等我。”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阴寒。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夏夜无端打了个寒颤。
“恩……”
他尾音还没落下，男人的身影就一下凭空消失了。
眨眼之间，他已出现在乌泱泱的丧尸群中，对面向自己狂涌而来的行尸走肉，身着黑袍的男人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点离他最近的死者肩头，刹那间那只丧尸僵硬在了原地，被冰霜裹塑。
以它为媒介，它周围的尸潮瞬间被传染，一片一片的定格在雪地里，悉数被封住了时间。
雪白的大地上微尘泛起，一道巨大身影重重降临，一只IV级丧尸咆哮着张开血盆大口，口中喷射的烈焰亮如白昼。
它炙热的高温是火山爆发形成的岩浆，在地上戳出一个又一个铁色的大洞，将坚硬的地表融化沸腾。
烈焰环身，人类却不为所动。
这个身着黑袍，长发及地的男人只是抬起头，冷冷看了它一眼。
一双云翳的灰眸瞬间转换成璀璨的金黄。
“喀嚓……”
Lv4庞大坚硬的身躯里，刹那传来什么东西裂开的声响。
紧接着，龟裂遍布全身，一道巨大裂口贯穿了它的胸腹，IV级丧尸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就在众目睽睽下化成齑粉！
“卧槽……”
站在远处旁观的夏夜差点被吓成表情包，他记得不久前西瑞斯的实力只有lv2，而现在居然能够秒杀lv4了！
在刀锋插入心脏后，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如此强悍强的能力，已经是超越lv4的存在了吧……
“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世上怎么会有超越他们的存在！”
远观的博士看着自己的作品转瞬化为粉末，立刻紧张了起来，他一指正在不疾不徐向这里走来的黑袍男人，大声命令道，“我命令你们快点杀了他！”
剩余的几只lv4只是焦躁的踏在原地连连咆哮，罕见的没有服从饲主的命令，受到高级丧尸不稳定情绪的影响，防守在莱恩身旁的其他丧尸低声嘶吼，向着老者的方向直直伸出手臂，有了攻击人类的意图。
“快……快杀了他啊！”
莱恩看着荒野中越来越醒目的黑影，额头上渗出一滴冷汗，他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废物，垃圾，没用的东西！快点给我动手！”
“吼！”
离他最近的一只lv4立刻有了动静，这只强大的融合体没有上前应敌，却是低下头重重咬住饲主的胳膊，然后抡起长长的脖子在空中转了个圈，猛地将老人甩到了黑影跟前！
“啊！”
被咬断了一只胳膊的博士痛苦开口，他艰难的想从雪地上爬起，却惊骇的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血腥，那磅礴霸道的气息充斥在每一片雪花中，逼迫人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屈服恐惧。
“饶……饶命……”
老人结结巴巴的趴在地上求饶，说话都不利索。
“……”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衣角摩挲地面的声音逶迤前行。
莱恩大胆的睁开眼回望，只看到一条高大的身影从他身旁走过，径自往lv4的方向而去，而他那些引以为豪的杰作此刻就像没电的玩具，静悄悄的矗立在雪地上，向着来者畏惧的低下了头。
好机会！
莱恩见状恶向胆边生，立刻拽出脖子上的项链，快速摁下启动键，这是强行催动lv4狂暴的按钮，只要一按下去，那个人必死无疑！
“吼！”
屈从于‘害怕更高级丧尸’本能的lv4群体突然暴动，一个个赤红着双目，目露凶光的紧盯着黑袍男人，随即张开獠牙猛地往来者身上扑去！
“哈哈哈哈你死定了！”
莱恩看着身后张狂的大笑，但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他的那些玩具仿佛被定格了一样，颓然瘫倒在地面，那些坚无不摧的庞大身躯慢慢被雪花覆盖，淌成一滩黑水。
紧接着，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了，涌动在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的尸海，忽然之间停止了流动，好似感应无声的征兆一般，齐刷刷的在男人面前整齐跪下！
天地无声，雪花静默。
苍茫的大地上，万众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对着一个人类默然跪地，俯首称臣。
“……”
莱恩看着这朝拜般的场景，头皮一阵阵发麻。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它们都跪在了这家伙面前？！
不可能啊，除了lv4的等级有感召力，没有任何一个等级能控制低等丧尸！可如此可怕浩大的精神感染，并不是一只lv4能做到的程度！
可身后的这个‘人’明显是人类的模样……
难道……
“lv5……”突然顿悟的博士一下睁大双眼，从口中溢出一声哀鸣，“尸皇……”
“呲呲。”
血花四溅。
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割了喉咙的老者缓缓垂下脑袋。
他慢慢转而浑浊的眼睛中，正倒影着一双睥睨天下的，金黄的瞳。
“=A=”
“=A=”
耳机里传来徒弟们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同样看懵的夏夜眨了眨眼，也觉得脑袋阵阵发麻，这么浩大的场面，他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到。
可是那些丧尸为什么要对着西瑞斯下跪？
还有莱恩死之前好像说了什么……
还没能详细思考，银发青年忽然看到面前静止的尸海流动起来，死者们静默的站起身，缓缓退开一段距离，让出中间一条直通向远方的道路。
路的尽头，有人站在终点，向他缓缓伸出了手。
“……”
夏夜愣了愣，精神片刻恍惚，他曾经见过这样的场景，在很久之前的梦境里。
那个梦里，也是出现了这样的一条道路，而路的尽头，也有一个人在默默的等着他。
“来。”
灰发灰眸的男人轻声说道，他的声音被风吹送的好远，落在耳边，无比清晰。
于是梦境和现实相互重叠，夏夜刹那间感觉到了乱了节奏心跳，他大步向着西瑞斯的方向走去，水色的瞳眸震颤不已。
“你是谁。”
“你到底是谁？”
“在我的梦境里你曾经以这种姿态出现过，我甚至还见过另一个和你一模一样、但生下来就是丧尸的小孩子……西瑞斯，你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穿行在尸海中的银发美人放缓了脚步，他离西瑞斯的距离只剩下短短的距离。
“你是人，还是……”
夏夜仰脸看着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男人，脸上表情尤为复杂。
眼前的人长着一副令人惊叫的好皮囊，除了肤色和眼神改变了之外，基本上和之前的西瑞斯没什么变化。
可是，自己偏偏就认不出他了。
从前的温柔宠溺，慵懒散漫，喜欢调情的流氓绅士。
现在的陌生淡漠，极具威慑，不发一言的可怖丧尸。
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答案，很重要么。”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如此说道，声线微凉。
银发青年耸了耸肩，轻轻弯起了唇角。
他一笑，连整片天空都明亮了许多：“我想知道，能让我心动的……究竟是什么。”
西瑞斯沉寂无比的瞳中，忽而有光线闪过。
其后，以强硬的姿态站立在荒野上的男人，在万众瞩目下缓缓单膝跪地。
他抬起苍白的手，捧起夏夜的靴子，接着垂下头，隔着皮革亲吻了人类的脚背。
“吾名西瑞斯，是二十七年前诞生在这个星球上的，唯一一只V级丧尸。人类通常称呼我为——”
“尸皇。”
话音刚落，万众尸潮向着夏夜的方向整齐跪倒，死者们紧阖双目，虔诚无比的将双臂放在额头，以示忠诚服从。
它们向自己的皇俯首称臣。
而它们的皇又向他俯首称臣。
在这一刻，夏夜是整个世界的中心。
作者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