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静君啧了一声,捏了捏鼻梁,小声嘀咕道:“……我就是不想罚行之行不行,你们好烦啊。”
荣昌君简直是不可置信:“……清静君,您说什么?”
广府君一个倒噎,只能将说教暂止,转而打起了圆场:“荣昌君,师兄他来前喝过酒,神志不清,并非此意,请不要误会。”
清静君叹了一声,语调还有几分委屈:“算了,师弟要罚便罚吧,我不管了。”
广府君不防从天而降一口锅,分辩道:“这怎是我要罚?”
清静君立即打蛇随棍上,道:“师弟,我就知道你也舍不得。”
广府君:“……”
眼见调解不成,周北南在一旁打了个圆场:“师伯,师叔,晚辈有一个妥善处理此事的办法,不知可否提一提?”
荣昌君压抑着火气:“……你说便是。”
周北南说:“徐行之动手剃发,其情可谅,但毕竟有损我应天川颜面。不如罚他学程顶一样剃去头发,此事便从此扯平,双方均能参与天榜之比。您看如何?”
徐行之抬头瞪着周北南。
……周胖子,你害我是不是?
周北南读懂了徐行之的眼神,灿烂一笑。
……怎么会呢。
广府君与荣昌君对视一眼,对此折中之法还算满意:“行。”
清静君:“不行。”
广府君看起来恨不得把到现在还在唱反调的清静君的嘴给缝上:“师兄!醉话连篇,不可再说了!就按此法来。”
说罢,他转向荣昌君,请求道:“请务必让我亲自动手,以示风陵山之歉意。”
话说到此,清静君只好不情不愿地受了,趁广府君临下台时,他还扯住广府君衣摆,小声叮嘱:“别剪太丑。”
广府君:“……”师兄你可闭嘴吧。
不多时,风陵山弟子都听到此讯,赶来了戒律殿前等待处罚的结果。
半晌后,戒律殿大门敞开。
周北南带着程顶从后门离去,三君则从正门而出。
广府君负责送仍有怒意的荣昌君回邸,清静君则留在门口,等待徐行之出殿。
走远后,荣昌君才与广府君抱怨道:“赤鸿君当年怎么会选清静君做风陵山之主?”
听到荣昌君背地里谈起师父师兄,语气还颇有不满,广府君微微皱眉,不卑不亢地为清静君说话:“师兄乃吾辈翘楚之人,剑术超群,曾连获六次天榜魁首,由他出任风陵山之主并无问题。至于风陵山俗务,自有我来操持,荣昌君不必为风陵山烦忧。”
荣昌君讨了个没趣,只得闭口不言。
待二人走远,徐行之便顶着一头短发从殿内走出,落落大方,丝毫不避。
他五官本就俊朗出挑,放眼四门间,若说要找出一个最俊俏的男子,十人有十人会指向徐行之,此时他长发一剪,不仅不古怪,反倒将他的面目更衬得清爽俊逸。
数个女弟子望着他发了呆,唯有元如昼在回过神来后,笑得直不起腰来。
徐行之哈哈大笑,摸了摸毛茬茬的短发:“凉快!”
清静君望着神采飞扬的徐行之,不觉微笑:“行之,饮酒去?”
徐行之:“去。师父请我,我自然得去。”
清静君说:“好。”
于是师徒二人挥散众人,相携而去。
路上,清静君主动提起了一事:“行之,你最近是不是瞒着师父做了什么事情?”
徐行之装傻:“哪有?师父就如同我的再生父母,我怎会瞒着师父呢。”
清静君笑:“你把你的灵石全押给了九枝灯,赌他能获天榜第四。一比三的赔率。可对?”
眼见被师父拆穿了小九九,徐行之摸摸后脑勺,这才承认:“……嗨,这不就是玩吗?……您没告诉广府君吧?”
清静君:“这是咱们师徒之事,不告诉他。”
徐行之乐了:“师父真好。”
一路尾随而来、隐于暗处、想与徐行之说句话的九枝灯闻听此言,站住脚步,满面惊讶。
随即他抬手掩住了心口位置,双颊透红,唇角亦兴奋得微微发起了颤。
他从暗处看向徐行之的背影,心生欢喜,目光灼烫地追随着他步步远去。
渐渐的,那目光便浓缩成了浓烈的渴望与熊熊燃烧的占有之欲。
笑过后,清静君惯性搓捻着衣袖,问道:“你很看重九枝灯?”
徐行之解释道:“小灯他的确有剑术天赋,近年来剑术突飞猛进,我赌他获胜,也不是无的放矢。”
清静君微叹,说话一如既往地缓慢温柔:“行之,你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是对旁人太过用心:我赠予你的天才地宝,你拿去给孟重光修炼;我让你用来加强‘闲笔’的灵石,你拿去赌九枝灯获胜。尤其是孟重光,你把那些东西给了他又有何用?我早告诉过你,他是……”
提到孟重光,徐行之嘴角便不自觉扬起:“师父,我心里有数。但重光实在是个好孩子,与他在一起我很开心。有我守在他身边,他不会做出僭越之事的。”
清静君注意观察着他的表情:“你与他……可有什么?”
徐行之没能听懂:“什么?”
清静君说:“你提起他时,与提起九枝灯时神情很是不同。”
“有吗?”徐行之对此浑然不觉,反倒兴冲冲地讲起自己的发现来,“……对了,师父,咱们风陵山并不禁止双修,对吗?”
清静君点头。
徐行之:“……我近来发现,重光与小灯似乎关系不错。他们从小就打打闹闹,但今日小灯被程顶刁难,重光却有出面维护,岂不是一对欢喜冤家?”
徐行之一提起这对师弟,话就没个完。清静君耐心地听他说了许久,才缓声道:“行之,关于这些顺其自然就好。但是我有一言,你得记住:不管何时,你心中都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徐行之爽朗道:“我这不是关心后辈么。不过师父说得有理,弟子记住了。”
清静君笑了开来,不再提及此事:“我那里还有些灵石。今日若是我先醉倒,灵石便归你,也省得你输了之后,灵石亏空。”
徐行之大笑:“师父,这是你说的啊,咱们一言为定。”
傍晚时分,徐行之方归。
风陵山弟子集体安歇在东殿,见徐行之回来后脸色不大好,便纷纷围了上来:“师兄,你没事吧?”
徐行之摆摆手,一脸绝望:“没事儿。师父醉倒了,我将师父安置好了才回来。就是我方才遇见了广府君,他又要罚我抄书,后天一早就要把抄好的经书送到他殿外。”
元如昼笑道:“师叔也是想叫你多修身养性,免得又像今日一样跑去剃人头发。”
徐行之痛苦道:“他是想叫我死。”
元如昼关切道:“师叔叫师兄抄什么?大家一人抄一段,不就可以了?”
徐行之:“……《太上元始天尊说北帝伏魔神咒妙经》。不过不必了,师叔他精明得很,若是瞒天过海不成,他非要加倍罚我不可,到时候还会牵累你们。”
说到此处,他环顾四周,发现九枝灯和孟重光都不在屋中,便道:“我出去走一走,醒醒酒。你们别管我,早些安歇了就是。”
待徐行之一走,众弟子便窃窃私语起来,似乎正在谋划些什么。
徐行之在殿外凉阶上寻到了正在抄经的九枝灯。
他裹了裹衣裳,在九枝灯身旁坐下,勾住他的肩膀看:“写什么呢?”
九枝灯身体一僵,被徐行之的胸膛紧贴着的手臂瞬间滚烫起来,呼吸都稳不住了。
他搁笔颔首,道:“……师兄,今日我贸然动手,给师门惹来麻烦,是我不对。”
“为何不能动手?”徐行之好奇反问。
九枝灯平静道:“因为我的身份不允许我这样做,做了便是错。”
说着,他将自己的衣裳解下,披在徐行之肩上:“师兄,外面冷,多穿些。”
徐行之安然自若地受了,并问道:“小灯,在动手前,你是不是在心里问过自己,‘对方挑衅,我加以还击,这样对吗?’‘我若是出手,致使师门受辱,这样对吗?’可是这样?”
九枝灯点头。
徐行之摸摸他的脑袋:“下次你要告诉自己,这样对。”
九枝灯:“……”
“辱己便是辱门。”徐行之说,“你是我徐行之的师弟,是风陵山之徒。你受辱,整个风陵山也会跟着受辱。所以别轻易叫自己受委屈,听见没有?”
九枝灯用心地看着徐行之,几乎恨不得将眼前人刻在自己的双眼之中:“九枝灯谨遵师兄教诲。”
徐行之欣慰一笑,又问:“你可看到重光了?”
听到孟重光的名字,九枝灯的脸色往下一沉,正欲说些什么,便听不远处的廊柱后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师兄,我在这儿呢。”
徐行之招手:“过来。我向师父讨了一瓶灵药,待会儿带你回房,给你的伤再上一遍药。”
孟重光欢欢喜喜地抱着自己暖烘烘的外袍跑来,一把把九枝灯的衣服扯下,无比自然地丢在地上,又把自己的衣裳裹上徐行之肩膀,自己也顺势张开双臂,依恋无比地靠了上去:“师兄对重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