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不可逾越。
“令仪。”
突然有声音响起来,却因为太久没说话,那声音沙哑又低沉,少年自己都被惊了一下,随后,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牵扯得那一张面皮都全动了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如今就算莫道桑他的父母还活着,也再认不出这就是他们那个引以为傲的儿子了。
硬要去承认估计也只会换来一声声的尖叫。
没有人能想象他可以在魔功的摧残下撑上这么久,所以当初老教主得知他救下了温琼华,也只来了一回,见到拼着筋脉尽碎也要拦下他的莫道桑就走了。
他还不想彻底毁掉这个魔教未来的苗子,反正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身上的那一剑就是你留下的,你跟他在一起,要不了多久,他身上就会再添第二剑,第三剑,你觉得你逃得了吗?”
曾经的警告言犹在耳,莫道桑又靠近了些,说:“一年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撑多久,令仪你为什么,还不醒,你睡得够久了。”
每说一个字,都磨得他喉咙里火辣辣地疼痛,可他今天不知道怎么样,却怎么都不想停下来:“他们说我其实已经疯了,我觉得也是,不然就该现在给你一剑,也给我自己一剑,就什么事情都没了,可我不甘心,我等得太久,已经停不下来了。”
“第二次了,令仪你就这么喜欢看我,在你面前崩溃吗?你每次都睡着,其实你是不是能看见,你是不是在笑我。”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让你还我,你不欠我的,不欠我的。”
“你就这么残忍。”
突然,莫道桑的面目又是一阵扭曲,他的眼睛失神,脖颈上,若有若无浮起几条青色的线,可是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人看得见,他手指成爪,就要抓向面前这个人。
近了,再近了,那双完全不像少年人的手覆在下方纤细美好的脖颈上,只瞧着都觉得是对躺着人的亵渎,可最后力道却只是死死扣着,半分都没有强加上去。
莫道桑随后手往回一抽,重重砸在面前的床板上,只是以他这个时候的力道,床只是轻微地晃了晃就再没有了动静。
“啊,”莫道桑抓着自己的头发呼喊,像撕扯着自己不受控制的灵魂,“你要敢死,我就敢追下去再杀你一遍,你就算是死,也别想得个安息。”
狠厉过去,徒然又转成了呜呜咽咽地啜泣。
“令仪,你醒过来吧。”
“我好恨你啊。”
“我好想你。”
“我只剩你了啊。”
终究,没有人能给他回应,哪怕只言片语。
夕阳西下,一阵风刮过门前,提着剑望着面前一片废墟的少年直接踏碎门槛走了出来,然后,眼睛转也不转就朝山下的方向走去。
看得出来,少年完全不担心会被人发现,他显然也不是第一次下山了,毕竟这种罕无人迹的地方,除非他真的要死了,或者彻底疯了,才可会有动静。
莫道桑凭着直觉在脑海中一片纷乱的血腥气里下山,见人就提剑拦下,从他们身上蛮横地搜寻着自己要找的东西。
如往常一样,并没有遇到多少阻碍。
只不过一年来,他找到的所有东西,最后的结果都一样,就是在失控的他发功时碎成湮粉,风一吹就再寻不到了。
“小公子身上可有安魂驱祟的东西,可否借在下一用。”这样的话该是用些调笑的语气说的,可他已经不止那要怎么做到了。
他说着人的语言,听在别人耳中却更像野兽的嘶吼。
莫道桑剑拦着手头比自己小一点的孩子,视线却望着旁边自始至终神色都没有变一下的人。
他虽因为魔功已经侵入神智甚至看不清他们的脸,但却感觉得到他们身上与众不同的气度,或许他们身上就有东西能压下来呢,莫道桑难得生出了些绝处逢生的喜悦。
可他如今,连喜悦,都只会助长着他的暴虐与杀气。
“兄台你,这可不是借东西的架势啊。”被他抵着的少年说了句,随后就在莫道桑剑锋逼近之后噤了声。
“这样的东西在下是有,但以你这样的状况,还是废了功力最好,我门有一法,可不伤根基。”这是那个大些的少年说的。
瞧瞧,又是一个正道的正人君子,小小年纪学这些不累吗?他都不知道见了多少他这样的人了。
真那么简单他早就废了。
“少说那些无用的,拿不拿,不拿我就杀了这小鬼。”
几乎是呼喝才落的一刻,莫道桑又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要控制不住的预感愈来愈强烈,他如今满心满眼都只剩下,疯狂地渴求着鲜血。
好让他积压经年的神经彻底放纵。
莫道桑靠着仅剩的理智一口咬在自己小臂上,瞬间满足的浪潮一波又一波接连袭来,每一处肌肤都在舒爽地战栗,战栗着试图掩盖他的人性与良知。
他自我的克制只是让他更加受罪,也让他的身体又一次剧烈地颤抖,连带着手上的剑也跟着抖,被他抵着的小孩脖子上立刻出了血。
小少年感觉到身后的动静,脖颈一凉,脸都吓白了,抖着声音说:“兄台你当心啊。”
另一个声音提醒他说:“凝神静气,不要放弃。”
莫道桑熬过那一阵失控后随口一吐,他小臂上的那一块肉就生生被他吐了出来,如今他赤红的目,遍布鲜血的下颚肩颈,恍如那食人的妖怪一般样貌可怖。
“给不给,不然今天这里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莫道桑这么说,实在是想得到那东西,他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有没有用处,就像困守井底的人见到了一缕光,明知抓不住也不愿松开。
却头疼得更厉害了,一阵晃神,面前竟一瞬变成了尸山血海,他的眼张到了极致就仿佛要把里面的眼珠子给张出来。
不行了,一刻都再等不了了。
这种关头,他的心志终于前所未有地清明起来,他知道自己最近出现幻觉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他真的马上,马上就要彻底失控了,不能再在这里耗时间了。
借着最后的意志,他将面前的人一脚踹出去,直直往封山上冲。
提着剑一路杀入承泽殿,脚边,倒下无数张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那张制造了他全部罪孽与绝望,他死都无法忘记的脸。
莫道桑终于杀了他的仇人,却不是杀了人,得偿所愿才彻底失控。
而是发现自己要失控了,愿望可能再也实现不了的时候,才冲入这殿里,拼死杀掉了上一任教主。
最后迈上承泽掉主座的时候,他身上别人的血叠着自己的血,刺鼻的味道弥漫了整座大殿。
莫道桑从深眠中清醒过来,一时还没办法彻底摆脱那种深重的情绪。
实在是太过真实,真实到,就像他真的亲身经历过一回一样。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人心底最后的念想,不知道偷着哪里来的力气多撑了这么段时间,真的已经算是上天恩赐了,可是,还是不甘心。
“宿主大人?”小严子试探地喊。
莫道桑回神,在脑海里回应他:“我没事。”
小严子才总算安下心:“神医说厄草是世间唯一不属于药也不属于毒的东西,也就是唯一能对魔功产生影响的东西,我真的担心宿主大人你会出什么事情。”
“本尊沉寂了那么久,只不过出来透透气了,能有什么事?”
“啊?”刚听见这话的那一刻,小严子真的怀疑这身体里原来的主人醒了,担心得不要不要的。
但闷闷的笑声随即传过来,他就知道自己大概又是被宿主大人耍了。
小严子再次无语,好生气,完全不该担心宿主大人。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莫道桑身周的气势忽地就变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即使是睡着,他身上的变化都再直白明显不过。
仿佛他生来就不知道隐藏为何物。
他们成功了,但在场这些人里,完全是高兴着的,却也是一个都不存在。
莫道桑睁眼,坐起身在身周环视一圈,随后笑了起来:“诸位的厚爱,本尊一定记着。”
他举手投足间都是被尊养出来的气度,丝毫没有在别人的地方就会收着的道理。
可实际上,莫道桑脑子里是这样的:“秦风跑得真快,我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吗?”
小严子只想说:“宿主大人就算你不动手,这事一过左右护法也不会放过他的,不跑难道继续待在这种差不多是正道了的地盘上等死吗?”
“骏惠,你,醒了。”温琼华神色晦暗不明,但总归还是第一个出声的。
燕绥面对莫道桑这样突然的变化,才终于意识到他真的是魔教至高无上的教主,手掌生杀对人命不屑一顾,顿时就像被欺骗了一样,神情低落得话都不想说。
宋浥尘轻轻地叹了口气,手抚在他头顶拍了拍。
莫道桑却没有理他,视线一转,就盯紧了旁边的林闻天,语气越发柔和:“右使,你,好样的。”
林闻天想要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但是身子根本不受控制地紧绷,身子一阵发冷,他艰涩地吞了下口水,开口说:“骏惠,之前的事我可以解释,但你信我,我从来没有想伤害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