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刘梦知面前,他是不会这么说的:“我与殿下情义相交,互为知己,不可能走到那一步,我也不许走到那一步。”
不知道刘梦知相不相信,反正他自己相信了。
朝堂之上,渐渐波澜生,身为皇帝自然不可能一无所觉,但是太子之前的谏言也彻底将皇帝的思路带偏,父子两人将心思放在了世家门阀上。
而游鸿吟,则在挑选人选。孙义芳见那些许多闺秀资料,还调侃:“忘柯可是动了成家的心思,不如让莲儿把把关。”
皇子妃姓赵名菡,小名莲儿,孙义芳与游鸿吟关系亲密,平日里并不在乎女眷称呼这些小节,也不会去刻意避讳什么。
“这非是……”游鸿吟想解释,但是最后觉得这种后宅之事问赵菡反倒十分方便,便差人有劳皇子妃来一次。
赵菡带了些婢女,不到半柱□□夫就到了,她和孙义芳夫妻感情尚可,虽谈不上蜜里调油,倒也相敬如宾,对此情景她自己挺心满意足的。本身满意时,做事自然就不会拖沓,何况她也隐约猜到这位偏院的神游园之主忘柯先生,怕是孙义芳最看重的谋士。
孙义芳身为皇子,本身就有一套自己的班子,平日里可以帮他处理事务,也能助他梳理朝堂局势等等,这套班子等将来孙义芳被封为王,自然也就晋升为府中长史司。但是那些人当中,并没有哪个幕僚能如这位忘柯先生一般得孙义芳看重,而自己夫君重视的人,赵皇子妃自然不会怠慢。
“性情激烈,喜欢幻想,看重感情……”赵菡一脸迷糊,她觉得这种性格的女人怎么看都不是好妻子人选,怎么这忘柯先生如此奇怪,喜欢这种。
“若是没有人选,还劳烦殿下慢慢探听,最好不要是名门之女,普通书香门第或者清白人家即可。”游鸿吟又补充了一句:“名声在外的不要。”
虽然觉得他品味奇怪,但是赵菡还是将此事上了心,这忘柯先生也有二十七八了,尚未娶亲怕就是因为爱好奇特了点。自己怎么着都得解决这个问题。
而另一边,游鸿吟开始有计划性的替孙义芳刷名望。此刻,他广游天下和后世经验就派上了大用处。
第一步就是大招。他经营海贸数年,搜集了不少良种,而这些良种包括了玉米,红薯和土豆。玉米和土豆都是从波斯海商那里收购的,红薯则是在南洋发现的。这三种东西在神游园温室中繁衍了三四年,早已有了数量众多的粮种,可以进行大规模推广,同时游鸿吟也整理了栽培方法以及吃法和注意事项。在如今农业产量如此低下的环境下,这三种高产粮种就是天大的功劳,也是天大的名望,他一个无背景的寒门书生受不起这种功劳名望,但是三皇子孙义芳却可以。
而他第一步上来就放大招的原因是,趁着太子还没有戒心,将这个功劳和名望彻底坐实了,孙义芳才有真正跟太子竞争的实力。只将期望寄托在对手犯错身上,不如增加自己的实力。
孙义芳一脸感动地在朝会上递了奏折,他觉得游鸿吟作为知己和朋友,是真的为他着想,这种天大的功劳不声不响送给他,用来刷名望,自己却看淡名利,默默在背后做下这种活人千万的功德。
只能说,此举让游鸿吟彻底在孙义芳这里得到足够的信任。
第8章 梦灯成烬(八)
塞北大营。
“军粮下来了?”指挥使司镇抚使李品问。
以前打天下的时候,大家日子好过,粮草赏赐军功都是足足的,但是自天下平定,连草原那帮子豺狼都怕了大胤的军队,远远逃到更北边的草原后,这军队的日子就艰难了起来。
荣耀骄傲的背后,是不被重视甚至面临裁军的危机。
说实话,穷文富武,打仗的将军哪有不吃空饷的,不然就照着实际人头发的那点军粮,怕是养不活这些出生入死的弟兄。这件事前两年被几个文官捅到了台面上,皇帝本人也是带过兵的,自然明白这些东西本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潜规则,但被捅到了明面上,他也不好不处置。
可是正是因为皇帝这种看似轻飘飘没有实际处罚但是却表露了态度的处置,让各个军队的日子都不好过起来。其他一些地区的府兵尚可屯田之类的养活自己,戍边的几支大型军队就遭了殃,边境大多环境恶劣,要啥没啥,屯田基本上没什么收成,只能靠着朝廷发下来的军饷过活。
其中燕南山麾下的塞北大营就是最苦逼的一个。
燕南山为人比较耿直,是皇帝当年的亲随出身,所以其他将军还会旁门左道的事情想想,有点偏门财发一发,这燕南山却是分文外财都没有,这两年军队能撑下去,竟然是靠着皇帝私库救济。
负责粮草的一位知事喜滋滋地说:“下来了,果然如陛下圣旨所说,军粮要比往常多了五成,兄弟们无需饿肚子了。”
那李品立刻站起来说:“真多了五成?国库哪里来这么多的粮食,可看清楚是什么,别是一堆砂石粮或者麸皮来滥竽充数。”
这位田知事道:“属下看过了,都是好粮。”他顿了顿:“只是其中有一部分属下没见过,不太认识是什么。”
李品说:“押送官可还在?”
“已经安排大帐休息了。”
“休什么休,问清楚了大家都放心。”李品是燕南山带出来的人,脾气和燕南山如出一辙,耿直不知变通,也不怕得罪人。
田知事只得将人带去人家休息的大帐。
那押粮官到也不生气,好声好气的解释了这多出来的军粮是三殿下新发现的粮食品种,都是皇帝陛下的皇庄出产,已经在京都附近推广开来,多收的粮食都供到各处边防军队了。这押粮官还将土豆、玉米和番薯的做法、保存方法、种植方法都说了一下,才又被放回去休息。
在众多戍边大营之中,这样的情景多有发生,不少人心中都默默记住了三皇子这个人。
如今戍边大营的几位将军,当年都是和皇帝本人一起打天下的老臣,心中除了当今看不到其他人,就算是太子,也只是下一任皇帝这种符号罢了,其余皇子更是排不上号,如今能被这几位记住,就是孙义芳的成功。
这还只是这些粮种推广的第二年,等过上几年,天下百姓因此受益,三皇子的名声还能更上一层楼。
“先生大才,”孙义芳欣喜地说:“如今虽然我未结交朝臣,但是已经有许多人明里暗里表示过善意,几位阁老对我态度也温和起来了。”
游鸿吟说:“殿下可不要被这种情况欺骗了,对于庙堂上的几位先生来说,对百姓有利的事情都是他们愿意看到的,释放的善意只是感念殿下为百姓为天下所做的贡献罢了。”他停了停,感叹:“哪怕出身门阀,几位阁老同样也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贤者。贤者、门阀、寒士、谋臣,这些身份从来都不是彼此矛盾不共存的,能得陛下信任的这几位,无一不是天下大才,他们本身虽会为自己的家族谋取利益,却也会将百姓放在心中。可以说,在双方利益交错中,他们已经找到了最佳平衡点,他们身上的取舍才是殿下最该学习的东西。”
孙义芳很听得进谏言,闻此语也不住点头表示赞同,他自己也很佩服这几位:“那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
游鸿吟说:“听说殿下最近又看中了一位美人?”
孙义芳有些不好意思:“是周家送来的舞姬,并未收用,只是她跳舞跳的很美,最近常和莲儿一起欣赏。”
游鸿吟说:“作为殿下的谋士,我也该做点谋士该做的事。”
他虽非疾言厉色,但孙义芳多见这一位谈笑风生之中的挥斥方遒,听见这语气就心中咯噔一下,表情一整,严肃起来:“先生还请说。”
“第一谏,殿下哪怕喜欢美人,也不要胡乱收取他人送来的,同时不要因为问心无愧就行事太过坦荡。这个世界上,最容易被毁掉的就是名声,最难被改变的也是名声,殿下如果不想要一辈子都贴着‘好色’这个标签,就不要对此毫不在意,平日里行事稍微谨慎一些。”
“第二谏,殿下自开始在朝中历练,已多久未曾读书学习了?俗话说,书到用时方恨少,殿下如果只是想做个普通的皇室子弟,所学的确足够,但是如果目标不止是如此,那么过去所学便有欠缺,还需更加努力。等到大事已成再来刻苦,那时怕是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了。”
“第三谏,其实是在下期望殿下转告给赵殿下的。皇子府按制并不大,殿下府邸人员也不算多,但即便如此,府邸中的事情发生之后,竟然传的到处都是。这是赵殿下的失职。攘外必先安内,如果府邸中的杂乱不理顺了,怕是将来功亏一篑。”
三条谏言说的孙义芳冷汗津津,施了一礼道:“多谢先生提点,某知道该如何做了。”
然后立刻告辞,去弥补自身破绽去了。
刘梦知等人走后冒了出来,说:“这种事情,你一住进皇子府的时候就能发现了吧,怎么到今天才说。”
游鸿吟轻声一笑:“此时说是谋士的尽心尽力,忠言逆耳,刚来那会儿说就是指手画脚,心怀叵测好么。啧,看来你不止脑子不太会拐弯儿,情商也蛮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