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消看看对皇帝一贯是忠心耿耿的燕清,从始至终都被朝臣排斥,从来落不得好,全得靠自己去挣外,就能了解到那些人卸磨杀驴的做派了。
假若就此屈服,那才是永无宁日啊。
假如以强硬态度回应,朝廷也奈何他们不得——莫说只有两万官兵,就算把镇守京城的抽调一空,也不过四万不到,而益州足有精兵二十五万,哪要怕他们?
征求完多方意见后,刘焉终于下定了决心,令长子带上十万大军连夜出发,驰援张鲁。
然而刘焉有所不知的是,在说服他时起了关键作用的张松,当晚就劝上一直不被重用而郁郁不得志的友人法正,二人一起收拾细软,带上家眷偷偷出了城,日以继夜地逃往东边去了。
可怜他还是在忙完这些十万火急的军务后,有空想起立功不小的张松,正准备将官位提一提,才猛然发觉其不见踪影的。
而他那看似完美的战略规划里,也有一个被潜意识给有意无意地忽略过去了的致命缺陷。
——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燕清会袖手旁观的基础上的。
益州在短短一月内就被成了被失火城门殃及的池鱼,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战事一触即发。
诸葛亮则在辞别皇帝后,让人假扮作他出了京,实际上还寓居在城内,一边在合适的时候散播流言造势,一边静观其变,尤其防着皇帝被人说动。
待亲眼看到皇甫嵩所率的大军开拔,益州的密探也传来消息,道刘焉终于被逼得不管不顾,决意一反到底了,诸葛亮方确定此事已无变更余地。
这好歹是他为燕公在外跑成的第一桩差事,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断容不得半点闪失。
诸葛亮将事务最后进行了一番安顿,确保万无一失后,就意气风发地乘着车,舒舒服服地回许去了。
吕布对自家主公在这里头所起的推波助澜……甚至是主导作用一无所知,他单纯观察局势变幻,敏锐地嗅出快有仗打了,就赶忙去流水楼前主动请缨。
得亏刘康终于干一件有利于他的好事了,燕清哪儿会舍得浪费时间。
他一面分心翻看公文,细心地在上头批阅,一面眼也不抬地回道:“让你带兵去守京城?不不不,这样也太大材小用了。你难道以为有你和恶虎营在,首领刚死在你手里不久的南匈奴还敢过来?”
吕布忙道:“还有西羌和凉州的马腾韩遂,两边向来都不安分。”
燕清轻笑一声,摇摇头:“他们不足为患。要真让你去,最感寝食难安的,怕是朝中大臣了。”
吕布茫然:“这是何故?”
燕清莞尔:“自然是怕你赖着不走。”
况且,既然是朝廷征兵,军饷当然得由朝廷出了。哪怕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到底要占去一定份额,对那些大官来说,可不就跟割肉一样疼?
不等吕布再次开口请命,燕清就慢悠悠地开口了:“关于你我早有安排,且安心罢。”
吕布眼前一亮,燕清也终于把手头这份批阅完了,搁了笔,好整以暇地看向他:“恶虎营有多少人马,你尽管全都带上。”
吕布:“……不是不让去么?”
燕清微笑:“不去洛阳,但我要你大张旗鼓地横穿整个荆州,堵到巴东去,尽管行事高调嚣张一些,设法吓他们一吓。”
吕布犹豫:“主公是要出兵助朝廷官军?”
不然单靠那少的可怜的两万人,皇甫嵩怕是孙子再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奈何不了兵力十数倍于他的益州军的:“怕是吃力不讨好,白给他人做嫁衣了。”
“这你就说错了,”燕清却笑眯眯地否认了:“我从未打算助他们一臂之力。”
第238章 刘协坦言
不帮朝廷?
那还大张旗鼓地发兵作甚?
看出吕布满脸疑惑,燕清先是慢悠悠地饮了半杯果茶,又笑眯眯地抛下这么一句:“在再开口问我之前,先想想‘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是怎么一回事。”
“……”
吕布好歹也是读过史记的,当下陷入了苦思冥想。
燕清也不多给提示,而是趁这时间,把剩下的几封密函给写完了,塞进一边的木牛流马里,念出郭嘉的名字后,就一下推了出去。
不过片刻,木牛流马就倏地飞了回来,他放入的信件已被尽数取出,余下一张草草叠就的小纸条。
燕清展开一看,却见上头龙飞凤舞地写着七个大字。
——香辣排骨,豆腐花。
燕清:“……”
这份点餐所包含的其他意思是,过会儿郭嘉要来燕清府里用膳,顺道商量一下要事。
能把木牛流马的效用发挥得如此画风清奇,这天底下怕就只有洒脱不羁的郭嘉了。
燕清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随手将纸条丢进尚有鲜红火星的铁盆里,倒真准备满足他的愿望,把新添这两道菜的指示给吩咐下去了。
顺道写了个“可”字,填入木牛口中,把它又送到郭嘉处。
这次倒是久久未回了。
就在此时,吕布忽然福至心灵,眼前豁然开朗,忍不住猛一拍桌子:“布晓得了!”
燕清被这不小的动静给惹得愣了一愣,失笑道:“说来听听。”
吕布双眼放光:“大军压境,要对益州起的仅是牵制作用,使其人心惶惶,不敢全力对应北边官军,而需分薄力量,以此应对夹击。”
燕清莞尔:“还有呢?”
吕布得意一扬唇,继续道:“主公之所以要凭攘助官军的旗帜横贯荆地入益,打得恐怕有逼反曹寅的主意罢!”
眼见着燕清麾下实力最为强横的劲旅,恶虎营要‘借’荆心腹要道招摇入益,哪怕荆州刺史曹寅的心再宽,也扛不住这刺激。
更何况曹寅从头到尾就不曾跟燕清有过盟友之约,一直以来的安分守己,只是出于畏惧之心的不得已罢了。
燕清赞同道:“不错。假若真正加入益州战局,且不说路途遥远,粮草输送上千难万难,最后不但是给朝廷做了嫁衣,还将惹来不必要的猜忌和诽议。”
可想而知的是,不管是输是赢,朝廷的人都不会给他什么好态度瞧——赢了便是忌惮他攻无不克,实力过于强劲;输了就得怨他出工不出力,于汉廷之事不如对自己的上心。
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买卖,燕清要还肯干,就不是他了。
吕布沉思片刻,又问:“这回可是要动真格,把荆州拿下了?”
毕竟不久前燕清还否定了短期内要取荆州的打算,那这么一来,他所要掌握的度,可就有些玄乎了。
“他若这都能忍,那就罢了,不必刻意寻衅,省得落了下乘。”燕清却道:“可他一旦沉不住气,真要做被逼急了的兔子,那对这送上门来的肉,你难道还肯放过?”
之所以派吕布去,自然是因为他是天底下如今公认最强的将领,而归他统领的恶虎营,也是燕清势中最精锐的力量。
既能充分震慑敌人,凭其出类拔萃的作战能力,遇到任何突发情况,都会有足够能力自保。
吕布心满意足地想,这下可算是有仗打了。
只可惜他这份因猜中燕清心思而获得的好心情,只持续到在晚膳的桌子上看到笑嘻嘻的郭嘉的时候。
吕布眼皮一跳,压低了声音问燕清:“他怎又不请自来了?”
以主公对这郭狐狸的宠爱,断不会叫其府上缺了好厨子的,但凡研究出什么新的膳食方子,主公也铁定会让人抄一份各给臣子送去。
偏偏郭嘉就是如此可恶,在明知他与主公关系非同一般的情况下,还总碍手碍脚,连厚颜无耻地频来蹭饭的行径都做得出。
燕清揉揉吕布怨气冲天的脑袋,并未察觉出他上眼药的含义,只笑道:“你这回倒是冤枉了他,他有正事要寻我谈,来这之前,也通过木牛传信于我了。”
——难怪那厮最近减少了腻在主公处的次数,原来私下里没少通过木牛传书来骚扰主公。
吕布淡定地“哦”了一声,接下来再发现桌上出现了几道郭嘉最爱的菜式时,也不再意外了。
郭嘉倒是笑脸迎人,哪怕是吕布黑沉得堪比阎王的脸,也未能让他嘴角的笑意淡上半分。
待膳食用至半途,一直跟燕清言笑晏晏的郭嘉,忽然以果茶代酒,冲一言不发的吕布敬了一杯。
吕布正神游天外,冷不防被他敬了正着,顿时跟炸了毛的猫似地警惕道:“好端端的,奉孝敬我作甚?”
燕清轻咳一声,打圆场道:“奉孝知你将带兵出征,此回肩负重任,少说也要半载,特敬你一杯,祝你早日得胜归来呢。”
“……”
吕布如遭雷劈,备受打击下,嘴巴也一点一点地张大了,看起来傻乎乎的。
经郭嘉这恶意提醒,他才想起,这心心念念的出征机会的到来,同时也意味着自己要与主公分隔两地上一段不短的时间!
终于欣赏到霸占主公许久、愈发意气风发的吕布露出蔫头蔫脑的模样,郭嘉心里舒坦极了,愣是多用了两碗饭,吃得肚皮撑起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