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与吕布对视一眼。
后者迅速会意,带上百来轻骑,紧随燕清上了一高坡,向前遥望。
这处视野开阔,可将来兵尽收眼底。
“那越吉元帅带兵倒还不错。”燕清感叹道:“你原还想趁他们行军时打个措手不及,是不成了。”
吕布姑且同意:“还算严整罢。”
淡淡的云雾萦绕之中,有一铁塔般的大将,就如鹤立鸡群,分外显眼。
吕布充满敌意的目光投向那人,冷肃道:“那便是吉吉元帅?”
燕清哭笑不得:“分明是越吉。”
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没把对方名字记住?
吕布漠然:“噢,越吉。”
燕清颔首:“先回寨,确定一下军师们的意见再说罢。”
吕布自无异议。
见燕军都回了寨,吊着颗心的越吉才偷偷摸摸地舒了口气。
他也怕燕清啊!
要不是他作为元帅,是当仁不让的领军人,他也半点不想跟叫董卓死无全尸、兵马全散的这一危险人物正面交锋。
不过照这开场看来,对面也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吓人嘛。
第184章 有诈有诈
说是议事,具体的战略在之前几天就已谋划好,这会儿不过是确认一下罢了。
越吉以为的这场狭路相逢,其实是燕军的精心设计。
羌兵固然凶蛮,可由吕布亲自训练出来,这些年来跟着他征战四方,又得重金来供应最优良的军备的恶虎营一比,还是逊色不少。
而且那边的智囊……约等于零。
只要依郭嘉荀攸的计策行事,让棘手的铁车发挥不出作用,剩下的羌兵,也好解决多了。
燕军中对燕清一向有着极高的服从性,而除此之外,有丰富对敌经验的皇甫嵩看出这计的益处,欣然接受;卢植思量片刻后,亦无任何异议。
议事毕后,燕清微微笑着看向依次向他告退的众人,神态间却流露出几分熟知他人才看得出的心不在焉。
吕布纹丝不动地坐在位子上,而注意到这点的郭嘉则立马跟荀攸对视一眼,后者退出吩咐下头,他则笑眯眯地也留了下来。
燕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见状不由失笑道:“你俩都有话要说么?”
郭嘉坐下后,因无外人,大喇喇地将两条腿伸直了,换了个不雅却极舒适的姿势,才舒舒服服道:“难道不是主公有话要说么?”
吕布一声不吭,眸光往下一扫,忽就弯了弯唇角。
郭嘉敏锐地察觉到这份不怀好意,目光雷厉地投了过去,再飞速顺着吕布的眼神落点延伸,一下就找到源头了。
……原来是他的双腿与燕清的挨得极近,一下被衬得短小不少。
郭嘉默默地将腿一点点地缩了回去,改了个方向摆。
心事重重的燕清对此一无所察,叹了口气道:“虽早有定计,好引蛇出洞,可对文若的安危,我还是有些难以放心。”
哪怕后方还没传来只言片语,但无需多想也知道,士族是断无可能放过他引兵出征、后方守备空虚,回防困难这一大好时机的。
只不过,就算士族是打着复兴汉室、迫他还权的名号行的迎叛之事,燕清却始终对荀彧有着十足的信心。
莫说他截至目前,都没表现出要图谋帝位的野心,就算真有,甚至木已成舟,以荀彧的高洁品德和强大自律,也只会是对理想破灭、择人不清表示失望透顶,心灰意冷下选择自裁,而不会像史上陈宫那般倒戈一击,密谋反叛。
因为平定天下是贯彻一生的理想,兖州的繁荣是长期以来的心血,温柔的人是绝不可能选择玉石俱焚的。
陈群虽看穿了荀彧的愿望,却因太心急而用错了方法,注定得不到支持。
郭嘉习惯性地摇了摇扇子,被冷风凉得一哆嗦:“主公大可放心。且不说陈群从来对文若敬爱有加,荀陈皆为颍川名门,多年来素有来往,即便软禁,也将以礼相待,而断无可能加害于他的。”
燕清对这毫不怀疑,点了点头后,又忍不住苦笑道:“以文若的过人才智,即使这会儿是身在剧中,不识大略,等事毕后,怕也不难明白过来吧。”
“依嘉看,倒不见得。”郭嘉莞尔:“也要看文若究竟想不想弄明白了。”
燕清故作轻松地玩笑一句:“旁的且不说,陈群是断无可能做成文若的女婿的了。”
郭嘉不知史上还真会有这么一场联姻,只以为燕清是调侃,便顺着这话道:“可不是?但他倒还能试做袁公路的女婿。”
陈群要能真瞧得上袁术,那才叫有鬼了。
燕清笑骂:“你这促狭鬼。”
郭嘉冲燕清眨了眨眼,宛若无意道:“难不成是主公还想留着他做自家女婿么?”
吕布霎时绷紧了背脊,强忍着不瞪向郭嘉。
燕清道:“闺女没有,儿子倒已有了一个。这么说来,让他做文若的女婿,也无不可……”
郭嘉嘴角一抽,明智地立马放弃了这个话题。
经这一提醒,燕清面上不显,心里倒有了新的隐忧:他已好些时间没关注曹操那边的动静了……
燕军主帐中说说笑笑,策早定好,就等雪天行事。
而羌军中却是一片乌云密布,忧心忡忡。
汉人狡诈,以前对上皇甫嵩时,都得小心莫上了对方的当,更何况这回是燕清?
因雅丹丞相领的右军不走这路,此时的越吉将军便连个能商量的对象都没,只有烦躁地抓着脑袋,帐内踱步不断,唉声叹气不停。
他又不傻,哪儿还能不知道这会儿对面按兵不动,说不准就在酝酿着什么要命奸计?
可若是强攻对面营寨,他又感到危机四伏,毫无把握。
这么一想,两害之间取其轻,还是见招拆招的好。
越吉这一宿辗转反侧,总觉得燕军会来夜袭,很不安稳。
不想一夜静悄悄,两头相安无事,他提防过头,却落得精神萎靡。
恹恹地起了身,他正要准备命令兵士们生火造饭,自己好安心去洗漱时,就听得对面擂鼓轰轰,喊声大作。
“敌袭!”
越吉心道果然如此,想也不想地就大喝一声:“速速整军待战!”
等兵士们手忙脚乱地抄起兵器,聚到铁车边集合,就看到对面燕军一些人高马大的兵士气势汹汹地策马冲来,却在半途就齐刷刷地收住脚步,有条不紊地往回跑了。
留下一群严阵以待的羌人目瞪口呆,越吉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是在做什么?
越吉总觉得蹊跷,不只是故弄玄虚这般简单,心里不安,命令兵士们原地休息,不许散开,又派了一小股人马,在他们回转的附近看看情况。
然而没查探出什么,半柱香过后,对面换了批兵士,又呐喊喧天地来了。
在羌兵们的紧张注视中,他们毫不犹豫地采取了和上一批士卒一模一样的举动——半途就又整齐划一地催马跑了回去。
“……”
越吉这下也终于回过味来了:对面的燕军,根本没有袭营的打算,而是拿这当拉练士兵的方法,刻意在吓唬他们罢了!!!
他自作聪明,非但没猜到对面的图谋,还反被猜中心思,导致遭狠狠戏弄了一通。
追?对面全是精锐的弓骑兵,最耍流氓的兵种,也追不上啊!
越吉登时气得面红耳赤,想也不想地就让俩副将引兵埋伏在那两股军队必经的一处,自己则领了一军,在前头吸引注意力。
不是他不想动用铁车,而是铁车厉害虽厉害,却笨重得很,对灵活的小军作战、短兵相接,尤其是这类骚扰,几乎是毫无帮助的。
只等对面再来一趟,就把他们团团围住,狠吃下来。
天渐渐下起了雪。
不料越吉刚布置好,之前还来得十分勤快的燕军就跟预知到他们行动一样,再没半点动静了。
等他们在这漫天飞雪里,饥肠辘辘地等了好一阵子,人影还没看着半个,倒是空中传来饭香阵阵,天上有炊烟袅袅……
竟是开饭了!
越吉气得七窍生烟——汉人果真老奸巨猾,端得可恶!
偏偏他又没有办法,只有把这股火气转向还饿着肚子的兵士,大喝道:“愣着作甚?蠢物们还不快些散了?!”
羌兵们敢怒不敢言,一哄而散。
等越吉骂骂咧咧,憋了满肚子火地回帐洗了把脸,刚要用饼食时,外头就又开始闹哄了——燕军又来了!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越吉学聪明了,这回不忙出去,冷哼一声,对亲兵下令道:“你,去看看跟前两回可有什么不同?”
他可是看穿那燕清的计策了,不就是派小股人马在他扎营附近训练,骚扰得他这边不得安生,疲兵难战么!
前两回整军以对,倒累得将士们饭一直都没吃上。
亲兵领命而去,回来后,果然回答没甚么不同。
果然!
越吉心情瞬间好转不少,直接命令属下们不必搭理,继续生火做饭就是。
——结果二虚一实,燕军这一次,却是真来了。
燕清优哉游哉地骑着马,和郭嘉、荀攸等文臣们缀在后头,遥遥地欣赏着吕布带头冲上去,所向披靡,大杀四方的威武英姿,想着这军事版的‘狼来了’的故事,不由哭笑不得道:“这么粗浅的当,他们还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