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星未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呆了一夜,却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很久很久以前,容樽有一个好友雷神,可惜雷神在上古仙魔大战中陨落了。容樽听闻雷神重伤坠入雷泽后,留下了一个脚印,后来被华胥氏的姑娘好奇踩了一脚,有感而受孕。他特地寻来,将雷神的遗孀和遗腹子带回了蓬莱。
不久后,华胥氏生下了伏羲,小名大毛。
华胥好奇丈夫长何模样,容樽便雕了个龙身人头的木人送给她。华胥整日抱着木人,又感而受孕,生下了女娲,小名二丫。容樽感叹,以后若见了雷神,一定要告诉他,虽然他死的早,但他媳妇对他可真是深情,临死前还能走狗屎运留下个脚印,这辈子值了。
容樽看着一家其乐融融有些羡慕,也想给自己找个伴儿,便亲手给自己制了一把琴。无徽无式,完全是按照自己的审美喜好而来,就连名字也是等他化形后才有的。
据容樽说:“那日我抱着你去拜访雨姑,正在路上忽而天地变色,仅是未时天色便暗淡下去,漫天繁星初升,你就在我怀里化了形,光嘟嘟的只知道哭,我就那么提着你,到了雨姑那里,她才给你找了块儿布包了屁股。”
凌星未:“……”
“所以我就是那么光着屁股,被你抱着在天上飞了一路?”
“是啊,你身体好,哭声响亮,路过的好些仙人都回头看你。”
“……”
“所以我的名字其实就是你随便时间加地点的拼凑?”
“是啊,怎么样,还不错吧?”
凌星未在他的幼年时刻,第一百二十次地升起了想杀了这个人的念头。
容樽还不知适可而止,“你要知足,你知不知道伏羲他娘原来是要叫他庖牺的?我一听这不行啊,雷神的儿子怎么也不能听上去像是个杀猪的,所以给他改名叫了伏羲。你看他现在看着我,是不是总是一脸感激的模样?”
凌星未嗤笑一声,伏羲那个傻子,见到谁都是一脸傻笑,每日早晨痴汉似的抱着山里狗子时,也是这个蠢模样。
后来啊,那个傻子勤勤恳恳地教那些人类耕作狩猎、语言琴艺,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会的一切都教给他们,日日夜夜,不知疲倦,最后还为了那群贪得无厌的人类东征西战,团结了各大部落,身负陈伤却仍不愿让族人担心,一直坚持到了最后一刻才独自回到了蓬莱山,倒在了他母亲的墓边。
等到容樽早晨出门看见他时,尸体已经都凉透了。
天道震怒而欲惩罚人类,而他那个妹妹,又为了那些人类补天补地,最终用自己的身体填补了天道的裂痕。天道的怒火灭了,而她自己却落得连尸体也没留下的份上。
容樽只得为她在母亲和兄长墓边,立下了一个衣冠冢,把她小时候喜欢玩儿的草绳小人儿埋了进去。
“这些小崽子们,说长大了要自立门户搬去昆仑,最后不还是一个个的都回来了?”他的声音低沉却又柔和,带着独特的韵律,像是小时候偶尔哄他们睡觉时才会弹奏的催眠曲,“好了,回来了,都回家了,那就好好睡吧。”
外面梧桐树的枝摆随风轻轻摇曳,像是二丫翘晃着的小辫子,又像是大毛憨憨的笑容。
凌星未记得,那一晚站在三座墓前,容樽哭了。从来娇生惯养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伸手遮住了眼眶,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抖,声音沙哑似是喃喃地对他道:“星未啊,他们都走了,从今以后,就剩我们两个了。”
那是他唯一一次见容樽流泪。
凌星未心口堵的慌,抿紧了嘴唇,沉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走。”那些人类如何,跟他又没有关系。他就想留在蓬莱山上,跟这个娇气鬼待在一起。
他本以为,他们能在一起一辈子的……
……
“大人,隰朋大人?”
凌星未倏地从床上惊起,汗珠顺着硬朗的脖颈线条划入衣襟里面,他沉重地喘着粗气,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大人,您做噩梦了?”婢女担忧地问道。
“出去。”凌星未沙哑着嗓子说道,婢女不敢久留,放下水盆和毛巾,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直到屋内没人了,凌星未这才抬起头来,双目赤红狰狞,良久,才渐渐地缓过气来。
他简单梳洗过后大步走到院中,本已快到门口了却又掉头回来。沉着一张脸在衣橱里翻找半天,在最底下抽出了一件款式较为文雅的浅色衣袍。
隰朋的面色较黑,身材又魁梧,平日里以武将短装示人那是英俊利落,可当他换上浅色的文人衣袍就不那么好看了,府上仆婢全都呆若木鸡地看着他。
他军队里的手下见他从府里出来了,差点吓掉了马,长大嘴巴望着他,“将,将军……您今天这是……”
凌星未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兀自上了马,扬长而去。
他又来到了高僖的府邸门口,还没下马,就听到里面传来了阵阵琴声。门房都听的如痴如醉。
当他走进去时,高僖正摇晃着脑袋听号钟弹琴。见到他来了,有过一丝吃惊,站起身问道:“隰朋?怎地一大早赶来,可是昨日忘了什么东西在这里?”
凌星未的目光绕过高僖,落在笑眯眯的容樽身上,又转瞬离开,板着脸道:“并无。我今日准备进宫探视君上,问你是否要同去。”
隰朋和高僖虽然看似都已远离朝堂,但其实还是不一样。高僖年岁已高,除了威望并无实权。而隰朋军队的力量一直被各位公子觊觎,只要他一日还在位,诸位公子面上斗的再厉害,在隰朋面前也得对他客气三分。
诸位公子里面,隰朋对其他几位正眼都不给一个,只有面对长公子无亏时还算另眼相待。高僖虽然不忿公子们夺位的行径,但桓公身体羸弱、大势已去,他心里清楚,隰朋这是实际上已站到了公子无亏那边。
新君继位已是早晚之事,拥立长公子也是维护了祖宗之法,实不为过。
公子无亏也是聪明人,他看破不说破,对隰朋没有多明显拉拢,却暗自对他放宽了许多限令来示好——比如可以偶尔进宫探视一次桓公。
高僖长长叹了一口气,原先听琴时的好心情已是不见,思虑良久,点了点头,“曾日君上对我有恩,如今君上蒙难却无能为力,着实愧见君颜……也罢,今日就跟随隰朋进宫,在君上榻前谢罪。”
容樽一直在听着二人的谈话,见他们要进宫,觉得这是大好机会,微笑着插进话来,“我与号钟早闻齐王宫的雄伟,不知是否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冷笑给打断,隰朋斜睨过来眼睛,神色倨傲,“你无官无职,身份可疑,把我齐王宫当做何地?怎么,还想进去一日游不成?”
容樽没能察觉出他话语中夹杂的词汇,只是被怼的有些憋屈。
想他堂堂上神,有哪里去不得了?他齐王宫怎么了,还能比他的蓬莱仙岛更好看的?
高僖虽然也觉得让容樽两人跟去不妥,但仍觉得隰朋说话也太不留情面了一点。更何况昨日他笃定地说过容樽不是几位公子的人,怎么今日就成了身份可疑了?
这人,也太不会当着人家面说话了一点。
高僖有心挽救,笑着对容樽解释道:“先生初来我齐国或许还不知,目前我等君上身体有恙实不便见客,不然已先生之才,老夫一定会代为引荐。”
容樽还在一个人生气,闷闷的没有回话。
今日去不成便不去,等这个讨人厌的武夫走了,他再单独与高僖说说,就不信还没办法了。
他最讨厌这种没文化粗鄙的莽汉了,就算今日隰朋穿了件风格他喜欢的衣服,也还是掩不住那一身的匪气!
容樽自己在心里腹诽完,觉得舒畅了许多,转身带着号钟就准备走。
就在这时,却又听见那人低沉的声音说道:“慢着,你这人是没什么用,那个会弹琴的倒可以带上。君上躺的久了,正好听个小曲儿解解闷。”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攻美啊,现在只是工作需要暂借了隰朋的身份留在此地,不是原本样貌啊23333
第六章 号钟(3)
看守齐桓公寝殿的守卫见到隰朋前来,的确没有多加为难,行礼后便放凌星未与高僖先进去了。不多时,两人出来,凌星未的眼睛扫向容樽,语气傲然,“你在这儿等着。”又瞥了眼号钟,冷冷道,“你跟我进来。”
守卫对视一眼,一人上前赔笑道:“隰朋大人,公子吩咐过,不允许外人打扰君上……”
凌星未冷峻的目光转来,刺的守卫一激灵,薄唇轻抬,“一个琴师而已,公子若不放心去查便是。”
守卫不敢再质疑隰朋,犹豫的当空,高大的男人已带着号钟大步走了进去。为首的一人给同伴去了个眼色,那人立马快步跑开报信去了。
容樽见大门重新关上,不悦地撇了撇嘴。
他对这位将军的傲慢态度真的是很不满意。
高僖见他神色不悦,安慰道:“容先生莫放在心上,隰朋一介武夫,性子直爽了些,他绝无怠慢先生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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