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他的声音沉闷,带着回响,“当年我眼睁睁地看你在我面前伤他,今日休想再动他分毫!”
周围的古琴少年们也纷纷祭出自己的本命琴,一把把形制各异的古琴齐鸣,古朴沉幽的铮音回荡在院落上空,凝成几道光束,挡在最外面。
成连带着白犼也站在一旁,不肯离去。白犼长吼一声,呲出利牙警惕地冲苍天发出低唔。
第一道天雷打下来的时候,它猛地冲上去,张开嘴将雷吞入腹中,接着重重砸在了地上。
“小宝!”成连赶紧跑过去,把它拖到了外面,看着它焦黑的半张脸,和颤抖着只余呼吸起伏的肚子,哑着声音,“小东西,你傻不傻呀?”
“唔嘤……”白犼轻轻探出舌头,想要舔一舔他的手心,眼角却滴出了两行泪,兀自看着容樽的方向。
接下来的几道天雷没有给他们喘息的功夫,似乎是感受到了有外人在帮扶,力道比从前更加猛烈了。凤凰的毛羽掉了不少,洋洋洒洒落在了容樽的身上。
容樽攥紧了手边的羽毛,虚弱地想要支起身子,又倒了回去,“星未……你带着他们,走,离开这里……”
“我不。”
“……成连?”他又喊道。
成连抱着重伤的白犼,也紧抿着唇,对他摇了摇头。
“你们……!”
凤凰扇动了一下翅膀,把他按了回去。容樽的脑子沉甸甸的,意识已经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天雷一道比一道更来势汹汹。
年纪最小的九霄最先受不了,“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哥哥春雷立马将他护在了自己身后。可是平日里很爱哭闹的小娃娃这次却一声不吭,默默擦了擦自己的嘴,又重新释放出了自己的那一份力量。
“小九,还能坚持吗?”春雷抽不出空低头再看一眼。
“能!”
听到身下传来弟弟坚定的声音,春雷微微笑了,“好孩子,我们可以替大人挡住的。”他用一只手扶住了弟弟的后背,给予他力量。
“嗯!”九霄咬住嘴唇,“我可以的。”
轰——!!
又是一道天雷降下。
绕梁看着正中要死不活的容樽,压下嗓子眼的血腥味,从牙缝里挤出一声轻呵,“平日里好吃懒做惯了,这次要是挺不过去,我会鄙视你一辈子的。”
天色幽暗,云层翻滚仿佛蕴藏着无尽力量。
第六道、第七道天雷相继砸下,一道比一道猛烈。古琴少年们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被巨大的力量撞击开,重重倒在了地上。春雷用自己的身子护住弟弟,又强撑着想要站起来释放神力,却发现再也放不出丝毫。
第八道雷击不留休缓时间地紧接着砸了下来,失去了外面一层的缓冲,直接劈在了凌星未身上,凤凰脊背上立马出现了深可露骨的伤痕。
凌星未低吼一声,再也支撑不住凤凰形态,跌落在地上,化出人形。他不带一丝迟疑地直接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把容樽环在了身下,准备用血肉之躯迎接那最后一击。
“星……未?”
“我在,你别怕。”
容樽颤抖着,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仿佛比雷击更让他感到害怕。
他甚至来不及细想这种感情到底从何而来。
他想伸手去推他,却只能揪皱了他前面的衣襟。
古琴少年们力气耗尽,血目圆睁,成连剧烈咳嗽着,悲绝地喊道:“星未!!”
这一击若能挡下,容樽或许可活,凌星未却必然元神俱灭;若挡不下来,两人则一起毁烬于天道的神威之下。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是沉重的,任凭平日里有时会抱怨凌部长总板着个脸,此刻也无一不绝望又寄希望于那万分之一的奇迹,希望他们能挺过这一劫……
“轰隆——”天空再次发出闷响,这一次的雷声比以往每一次的间隔都要长,仿佛在做着最后的酝酿。
当最后一道天雷劈下时,所有人都不忍地闭上了眼,却并没有听到肉体烧焦的“噼啪”声……
成连是第一个睁开一只眼的,发现不知何时一个身形略肥胖的男人浮于上空,手捧一个巨大的瓮罐,将雷击尽数收拢其中,然后“啪”地合上了盖子。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降落下来,走到容身边,低下头,嘿嘿道:“我就夜观天象发现异常,心道是哪位道友有本事竟引来了九天雷劫,本想吃饱了过来看看热闹,没想到却是你这个家伙。这倒好,让我把刚炼制好的神器就这么给用了,还赔上了三万年的修为,容樽,你说,这笔账我该怎么给你算?”
容樽睁开眼睛,看向他,像是没有看清,又费劲地眯了眯。
“别看了,是我。”
万物以食为本能,从开天辟地灵物孕生以来,食神就随之诞生,倒比琴神要年长了许多岁。
容樽轻咳两声,小心翼翼地将已经倒在他身上,陷入了昏迷的凌星未抱在怀里,抖了抖嘴唇,声音细微道:“我有给你准备礼物,是一套禹州钧瓷,大、大师制造,有国家一级收藏证书的……”
食神低眉看着他,忽然轻笑一声,眉眼透出丝怀念,“许久没见了,你还是没有变。”说着,他弯下身,将手抚在容樽的额头,准备渡以神力。
容樽却轻轻将凌星未推到了他的跟前,眼睛又无力地闭上,话都快吐不出来了,却依旧断断续续道:“救,救他……”
第四十章 醒来
食神将所有受伤的都安顿好,坐在凌星未的床边,看着赖在一旁不肯走的家伙,有些无奈。
“小容容,你确定不要回去休息?”
“我还不疼。”容樽窝在床尾,把自己缩成一小块争取不碰到凌星未。
食神伸指,在他额头按了按,立刻传来“嘶”的一声。容樽有些委屈地捂住了自己,抬眼瞅来。
那里被擦了一片红,向来整洁风雅的家伙,此时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食神嘿嘿笑了两声,说了句,“随你。”
容樽抿了抿嘴,小心靠近了一些,看着食神在给凌星未背后的伤口上药。那些露骨的伤痕外皮翻翻着,焦黑内里又混着血,十分狰狞。
“怎么,还不放心我?要不你来。”食神看了看他,把自己手中的药递了过去。
容樽摇了摇头,手在微微发抖,“你先来。”
“啧,从前你这把宝贝琴不是谁都不让碰么?怎么,现在年岁大了,眼神不好使了?”食神说着,忽然顿住,“咦?他怎么现在是……凤凰?”
“这事以后再说,你先给他把伤治好。”
食神暗暗翻了个白眼,外伤上好药,又渡了些神力进去。
“我可不是雨姑,杀鸡在行,救人就全凭运气了。”他面色深沉,站起身来,“星未这次能不能撑过来,还要全看他自己。”
容樽抖了抖。
食神看着他苍白的脸,肃着脸提醒道:“容樽,这次渡劫成功,对你的伤害极大,不可再损耗自己的元神去救他。”
“你别管我了,自己随便先找个地方睡,我明天再去找你。”
食神对他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早已习惯,连气都懒得生,自己开门走了出去。
好在这人还有个知礼靠谱的徒弟,成连早已等候在门口,见了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食神大人。”
食神因诞生的年代太过早远,无名无姓,因“食”而汇聚凝形,后尊了神位,便一直以食神自称。
“成连啊,刚才有没有被吓到?”
对于这些古神都习惯把他这一把年龄的老翁当成小孩,成连很是无奈,苦笑一声,担忧地看向里面,“大人,我师父和星未没事吧?”
“啊,不知道啊!”食神伸了伸胳膊,懒洋洋地往前走,“困了困了,有没有空房间快带我去,这一宿折腾的,哎呦我的法宝,哎呦我的三万年修为……”
“大人……”成连急得跳脚。
……
屋内,容樽看着凌星未背部朝上,安静地趴在床上的模样,轻轻靠了过来。
用胳膊支着,低低观察着他的睡颜。
他似乎很难受,眉头紧紧皱着,唇角也抿成了一条线。
“三宝……你疼不疼?”
凌星未没有回答。
容樽眼睑垂了下来,“一定很疼的吧。”他伸出手,把凌星未额上的发丝拨开,又怕弄疼他,小心翼翼绕开了背部。
回想起天雷朝着凌星未劈下的那一刻,他觉得那股窒息感又袭了上来。。
如果这个人没有了,这个人没有该怎么办……?
星未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就算是当年离家出走,他也并没有觉得会怎样——不知为何,他心中就那么笃定着,星未是他的,星未早晚会回来的。
在蓬莱第一次经历九天雷劫时,他的身边空无一人,那时候他一边害怕,一边还抽空想着:这下好了,等那小子回来,估计会被吓哭的吧。
结果现在……被吓哭的变成了他。
容樽揉了揉湿润的眼眶,侧身躺到了他身边,手心缓缓渡去灵力,“快醒来吧,别睡了……”
***
第二天成连来敲门,里面没有人应,他心里一急,直接推门而入,看见师父和星未正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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