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去了。”
“好吧。”容樽又推了推他,“那你先松开我,今天是雷家送那把大圣遗音进宫的日子,我想去看看热闹。”
凌星未不情不愿地慢慢松开手,抿着唇,“那有什么好看的?”
“热闹嘛。”
他们打开了门。
雷霄正好匆匆走过,神色有些激动,见到了他们,“凌仙人!容先生!宫里的人到前面了。”
“好啊,我们也瞧瞧去。”容樽笑着,跟着人流往大门口走去。
雷家从主人到仆人都身着新装,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雷霄把蒙着的古琴经过家主雷威的手,审定过后,又小心地交给了宫中前来取琴的太监。
春雷和九霄站在一边,目光既不舍又欢喜,就像看着家中小辈出嫁时那般惆怅。
“当初,阿春和小九也是这样被送进宫里去的吧?”容樽感叹了一句。半晌,没有接到回应,扭头朝身边看去。
凌星未不知为何正脸色难看地皱着眉,弯腰捂着腹部。
“怎么,你身子又不舒服了?”容樽愣了。
“没事……”凌星未又弯了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失陪一下。”说着,转瞬逃开,没了身影。
凌星未找到角落里,掏出乾坤袋,把里面乱扑腾的白犼倒了出来。
名琴大圣遗音的鲜美味道引得这家伙嘴馋不老实了,差点引起别人的注意。
白犼一出来就流着口水眼睛放光想要向古琴冲去,凌星未受不了了,低呵一声,“容小宝!再闹就把你交出去了!”
白犼又被提溜住脖子肉,但是也许是大圣的味道实在太好,它还在不断挣扎着。
就在这时,容樽的声音从角落的出口传来,“出什么事了吗?我听到你这里有动……静……”
凌星未:“……”
白犼:“……”
一人一兽僵硬地转过身来,容樽的眼睛缓缓睁大,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白犼长嚎一声地挣开凌星未,撒丫子地扑进了容樽的怀里,哼哼唧唧的控诉。
容樽呆呆地抬起头来,“这是我养的小兽,它说凌部长要将它交给国稳部,不知可否网开一面?我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凌星未强作镇定,下巴一扬,“你既已开口,我可以给你这个面子。”
只见犼又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小声地哼唧了什么,容樽又抬起头,还没有缓过神来的模样,“小宝说了,你就是容三宝……”
凌星未的眼睛倏地睁大,顿了一秒,“……!!!”
竟然条件反射地转身想跑,都同手同脚了起来。
这时候容樽也反应过来了,眉尖往下一压,锋尾挑起,露出凛冽危险的弧度,一字一顿叫他,“容三宝?”
凌星未顿住脚步,维持住现在的动作,还是不敢回头。
然后就听身后容樽冷笑一声,“你好样的。”
这个语气听起来就好像糟了,凌星未浑身一震,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忙转过身来,“你听我解释……”却见白衣人正广袖一挥,自己的身影连带着白犼都消失在了原地。
前门,春雷拉着九霄刚送大圣上了轿子,心里还有点弟弟“出嫁”的伤感没有消退,就猛地被一股力量拉扯,眨眼就不见了。
雷霄等宫里的人走了,缓缓直起身子,一扭脸,就愣住了,问身边仆人,“阿春小兄弟和小九呢?”
仆人左右看看,也疑惑地挠了挠后脑勺。很快,又有人来报,“少主!凌仙人和容先生也都不见了!”
雷霄怔住,嘴角轻轻抿住,面向东方——曾经父亲遇见凌星未的地方,郑重地将一个大礼行到底,额间抚地,久久没有直起身。
***
“你听我解释!”凌星未追到琴铺外面,却被一股结界挡在外面。他顿时联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焦灼又惶恐,拧起眉朝里面喊道:“容樽!开门!”
对门小超市阿姨好奇地走出来,又一脸神经病地看着他:大门明明是开着的,大清早他在外面瞎吼什么?
房顶上“咯吱”一声,凌星未倏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只白狗挑衅又嘚瑟的眼神,冲他呲呲牙,明明没有说话,却自带了嘲讽表情。
凌星未握紧拳头,强忍下打爆狗头的冲动——现在最关键的是如何哄着那人放他进去。
他泄下紧绷的身子,放软了声音,“容樽,我错了,你让我进去说好不好?”
屋里,成连张着脖子往外望望凌部长,又看着自家师父气鼓鼓的模样,问道,“这是怎么了?”
容樽声音从牙缝里蹦出来,“那人是,容三宝。”
成连吓了一跳,失声道:“星未?!”
“呵,真能装啊,把我们都骗过了。”
成连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怎么说。
容樽起身进了里屋,“我自己待一会儿,谁也不让进来打扰。”
成连知道他需要自己静一静。心心念念的琴忽然出现,却是以这种方式,换了谁都一时接受不了。
春雷和九霄一副犯了错误似的安静站在墙边,绿绮带着号钟和焦尾悄悄靠近,低声询问,“你们这趟出门,发生什么事了?”两个琴摇摇头,“问成连大哥吧。”
成连叹口气,一回头,对上了许多双亮晶晶等待听八卦的眼神。顿了下,无奈地招呼众人,“过来坐下吧,我给你们讲一讲大人和他的琴的故事。小九,去把门关上,今天咱们不待客。”
“好!”九霄跑过去,毫无心理压力地当着凌星未的面关上门,凌星未听到动静眼眸一亮抬起头,见到被关紧了的门后,又一瞬间黯淡下去。他并没有离开,就这么站在门口,等待着那人气消了,出来接他回家。
他说过,再也不会离开那人了,就绝对会做到。
屋里,春雷抬出了好酒,又随手把家具撤掉换成了大炕,就连绕梁都从屋里出来,跟着众人一起围坐在炕上,兴致勃勃地准备听故事。
看着一屋子的年轻琴,成连的思绪又飘回了那个遥远的时代。
“我是少年时遇到的师父,也就你们这么大……”成连喝了口酒,语气怀念地说道,“那时候我寥落又穷困,饥荒之年,差点死在了路边。师父把我捡回蓬莱后,我一度觉得自己来到了仙境……”
“师父的模样温柔又好看,还教我弹琴写字……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完美的人,心中对他既感激又尊敬。后来相处久了,才知道那样神仙般的人物脾气却很差,用食又挑剔,生活自理能力几乎为零。”他苦笑一声,“我曾想着多帮忙做一些事,却惹得了他的琴——也就是凌部长的厌烦。有星未在师父的身边,师父的事总是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他永远知道师父最喜欢的是什么,想要的又是什么,没有人能够插入到他们的生活之中。这一点似乎师父还没有察觉到,而我却在相处了一段时间就明白了。”
“我曾在书房里看到过以前留下来的一些古帛与竹简,编撰人是华胥氏,古神雷神的遗孀。她也曾被师父所救,和儿子伏羲、女儿女娲一起生活在蓬莱山上一段时间。他们的墓就在山上,师父和星未常常会去看他们,师父,其实是一个很怕孤独的人啊……也许这就是当初会把我捡回山上的原因吧。”
“成连大哥,大人是记忆出现了缺失,你既然也跟凌部长生活过一段时间,又为何会认不出他?”号钟不解地问道。
成连叹了口气,“那时候的星未也就是个半大的少年,个子还没有抽长,身形气质与现在差了很多。更重要的是……那时候他为了让我自己主动离开,无所不用其极,整日变幻出鬼脸来吓我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我几乎没有见过他的真容,又经过了这么长的岁月……你们知道的,人类的记忆要比你们差上许多。”
“真看不出来,凌部长也有那样的叛逆期。”春雷摸了摸弟弟九霄的脑袋。
“他那不是叛逆期。”成连缓缓把目光转向了里屋,喃喃,“他只是太喜欢师父了。”
“那后来呢?大人又是怎么跟凌部长分开的?”号钟追问。
“我在三十岁的时候下山,后来也收过一个徒弟,号钟认识的,就是俞伯牙。”成连追忆道,“等到伯牙出师后,我独身一人,漂泊一世,尝尽孤独,终因太过思念师父,在年迈之时回到了蓬莱山。本以为星未又会生气,谁知他什么也没说,就让我留在了师父身边。百年岁月,恍然一梦,到头来,在蓬莱的那段岁月,是我记忆中最温暖、最安定的日子了。弥留之际,是师父和星未陪在我的身边。我从没有期望能够醒来,如今可以再次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实在是……太好了……”
成连说到这里,哽咽了起来,绿绮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眼眶也湿润了。
“如今与师父重逢,我才知道自己后来又有了一个师弟,名叫聂政。星未跟他的关系同样很糟,师父……师父在有些事上总是反应慢了些。”成连脸上露出丝无奈,“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得而知,只是师父说星未的离开是因为他说了重话,后来就遭遇了九天雷劫,再也没有等到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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