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别骗人!哪有长头发穿成这样的工人?!”金璟扭头吼道,又转过脸来,眼睛不眨地盯着春雷。
容樽看了看春雷一身黑色劲装,墨发用红发带束在脑后,前面一缕斜斜勾在额侧的俊逸模样,闭上嘴,不吭声了。
“春,春雷哥是我的兄长,今天店里装修,过来帮忙的……”绿绮怯怯地开了口,有些忐忑地站到春雷近前,“你看看我们,是不是头发和穿着都差不多?”
“……”容樽有些不忍直视地别开了眼。抬头见凌星未也是一脸的抽搐表情。
金璟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着,又看了眼一旁的号钟,憋了半天,哀嚎一声,“你们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说完扭头大步跑了出去。
“璟……”春雷站起身,想去追,走了几步又站住,眼神落寞地放下手来。
“哎。”容樽也跟着叹了口气。
……
一下午,春雷沮丧的都没有变回琴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
容樽没有琴修,闲着也是闲着,便来到琴室里看能不能召唤出新的琴来。
装修的工人只负责容樽的卧室,别的不管,很快就装完了。凌星未并未跟着离开,静静地站在门外,等着容樽出来。
这一次进去的时间有些长,过了好久,屋里忽然传出了铮铮和鸣声,似清悦之色,又如梵音绕梁不绝,令人神魂俱当。
院落中的雀鸟循声鸣叫着在屋檐上盘旋不止,并且吸引来了更多的鸟儿前来,队伍越来越庞大,竟有点遮天蔽日的趋势。
成连带着几位古琴少年都围了过来,站在凌星未的身旁,神色有些紧张与期待。
——又过了许久,门打开了。
容樽牵着一位衣着朴素的少年走了出来,少年似乎有些怕人,一直低着头。
成连是爱琴之人,激动地上前两步,出声问道:“这位是……”
“焦尾。他说他的主人是东汉的名士,蔡邕。”容樽耐心地替他做着介绍。
成连受过培训,对东汉的历史也算了解一二,见状想要摸一摸焦尾的脑袋,却被躲开了。
“……焦尾?来跟大家见见面,大家都很期待你的到来。”成连柔声道。
“我……对不起,我的样貌太过丑陋,就不出来吓大家了。”焦尾受惊般地往容樽身后一缩,把头埋在他的后背,不敢动弹。
成连诧异地看向容樽。容樽被当作挡牌推到前面,无奈地回头看了眼,“小焦尾脸上曾经受过伤,性格就害羞了些。”
成连脸上顿时露出怜惜神色,更放缓了声音,“焦尾,不要担心,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家人了,没有人会觉得你不好看。”
焦尾闻声悄悄探出半个头,看见一个斯文亲和的男人正微笑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异样,稍稍鼓起些勇气。可当他又看到后面俊朗刚毅的春雷、温柔漂亮的绿绮,还有纯真精致的号钟,不由睁大了眼睛,看呆了一样立在那里,心里不断嘶喊着……
天呐——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琴?!
跟他们相比,自己简直是羞愧、不堪入目的……如何能跟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地方?!
这简直是对美好事物的一种亵渎……
等他惊慌地再一侧头,看到了挺拔站在容樽身侧的凌星未,那如斧刻般的俊美面容,深邃的眼眸、挺直的鼻子、弧度完美的嘴唇——这绝对是他见过最耀眼的人!!
焦尾彻底埋在容樽身后,再也不肯出来了。
容樽被他拽的一个踉跄,凌星未不悦地眯起眼来,伸手就将身后的小家伙提着脖子拽出,丢给了成连。
被暴露出来了的焦尾十分惊慌,成连赶紧抱着他,轻声哄着,“没事了,没事了啊……”
凌星未却毫不客气,语气冰冷,“你不是害怕好看的人吗?那又为何一直抱着这里最好看的那一个?”
焦尾怔怔抬起头,看向没有露出真容的容樽,又很快被凌星未凛冽的目光逼的埋下头去。
“好了,你不要再吓他。”容樽一脸看幼稚小孩子的表情看着凌星未,吩咐道,“成连,你先带焦尾去房间休息,让他熟悉这里。”
“我来我来!”没等成连开口,号钟就先开了口。他好奇地看着焦尾,冲他伸出手来。
“我叫号钟。”
焦尾看着面前洁白一尘不染的手,想要去触碰,却又自卑地不敢往前伸去,忽地被号钟握住了,只见他高兴地说道:“走吧!我先带你去我的房间!”
看着焦尾被拉着踉跄远去的身影,容樽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
就在这时,凌星未低沉的声音响起,“另一个呢?刚才不是有两把琴的声音。”
初始时和鸣的琴音并不明显,一强一弱,其中一个几乎隐没其中,没想到却被凌星未敏锐地察觉到了。
成连几人诧异地看过来。
“师父……还有一把?”
容樽苦笑一声,语气怅然,“这次的两把都是伤琴,那一把伤势更重一些,过些天再带他出来见你们。”
第十二章 跟你回家
众人都以为金璟不会来了,没想到第二天放学的时候,少年又出现在了琴铺门口。张扬的脸上显得有些沉默,往里瞧了瞧,看到了绿绮,问道:“绿师父,你……你哥哥呢?”
绿绮愣了一下,有些心虚地答道:“你说春雷哥啊,他干完活,就回去了。”
“……哦。”少年没有再问下去,而是走进来,四下没有见到自己的琴,急忙抬起头,“绿师父,我的琴呢?”
“你别急。”绿绮好脾气地道,“大……老板拿到里面试音去了,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帮你叫他。”
“试音?”金璟一顿,抬步,“我不能进去看看吗?我都在这里学琴这么久了,连里面什么样子都还没去过。”
“哎……你……”绿绮来不及拦,有袅袅琴音从里面飘出,金璟心神一荡,已经自己往里走去了。
挑开门帘,金璟呆在了原地。
参天高大的梧桐树立于院落正中,四处假山溪水、鸟语花香。一个白衣人端坐在树下,浑厚的琴音从他的指尖流泻而出,有鸟儿叽叽喳喳地落在了他的肩头,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布衣长裤,金璟的恍惚间却好似看到了云端仙境,有白衣仙人在静静抚琴。
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听人弹奏古琴,也是第一次知道,在自己手下声调杂乱的琴,竟然有如此的天籁之音。
他一时,竟是听呆了。
直到容樽一曲抚完,抬头看见了他,眼中透出一丝诧异。
金璟这才感到了不好意思。没经过主人家的允许,自己这算是擅闯民宅了吧?
“容老板,对不起打扰您了……”金璟向前走了几步,目光落在容樽面前的琴上,“这琴……算是修好了吗?”
“你知道吗?每一把琴里面都藏了一股气,琴身好补,琴气难养,还差一点呐。”容樽缓缓起身,将春雷立起来,金璟上前想抱起它,容樽没有拒绝,“走吧,我们到前面去。”
“气……”金璟忽然想起了那天喝醉酒迷糊间看到的那个黑衣男人,低头手指拂过黑漆的琴面,面上露出纠结的复杂之色,“什么是气,生气了……?”
这之后,金璟每日放学了都会来这里报道,就静静地看一会儿他的琴,看那个“气”养好了没有。
成连看着他都没了脾气,无奈道:“小朋友,你天天都不用写作业的吗?”
于是金璟就改成了每日来到这里写作业。
“绿师父,我这道函数题不会,你来给我看看呗?”
“函、函数?何为函数?”绿绮小心翼翼地问道。
“……成连管家,你是文科还是理科啊?还记不记得这个氧化铝和氧化镁混合物溶于200ml盐酸中……”
成连管家:“???”
“容老板!容……”
容老板早已转身走开,装作没有听见。
渐渐的,金璟惊奇地发现这间古琴铺里的几人,不仅衣着奇怪,而且一个个的……还都是文盲。
就算是文盲,现在还有人能盲的这么彻底吗?连函数和氧化铝都没说过?
金璟心中的疑虑愈加深重。
直到有一天,他的表姐来他家做客,说到下个月国遗部要举办古琴交流大会,将拍卖十大名琴之一的九霄环佩,问他去不去。
金璟有气无力地摊着,“什么十大名琴?不去不去。”
表姐白了他一眼,“听二姑说你前一段买来了一把天价古琴,还以为你转性了呢,怎么连十大名琴都没听过?我告诉你啊,十大名琴有号钟、绕梁、绿绮、焦尾、春雷……”
“你说什么?!”少年忽地坐直了起来,眼睛瞪的老大。
表姐被吓了一大跳,“就……十大名琴啊?”
“你是说,号钟、绿绮、还有……春雷?它们都是,古琴的名字?”
“是啊……哎!老弟你去哪儿?!”
金璟咬着嘴唇,脑子里全是这段时间在琴铺里发生的片段……
“这是绿师父,你以后就跟着他学琴。”
“新来的小伙计,叫号钟。”
“以后,请好好照顾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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