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小半个时辰,容祁捧在手中的茶已经凉透,周文帝案桌上的奏折也批阅的差不多了,他这才放下手中笔,静默的盯了容祁一会儿,缓声开口:“说罢,朕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容祁垂下眼睑,低声道:“近日,府中将贺礼统计入库时发现,皇后娘娘送给儿臣的生辰贺礼被浸染了毒素。”
周文帝眸色瞬间冷了下来,儒雅斯文的面容上透着几分晦涩,正当他还准备再问些什么时候,侯门太监来报,说是皇后娘娘求见。
周文帝的手微微紧了紧,沉声道:“宣。”
在侯门太监去宣皇后觐见的时候,三乐太监将容祁引进了偏殿。三乐太监安顿好容祁,又转身去了乾陵殿伺候周文帝,容祁在偏殿只能隐约听到一些言语犀利尖锐字词,是周文帝和皇后的争吵。
皇后离开之后,容祁重新泡了杯茶水端出去。
周文帝神情疲倦的坐在案桌后,三乐太监则满脸担忧的为他揉按太阳穴,见到容祁,周文帝朝着三乐微微摆了摆手,三乐太监立刻停下手上动作,重新拿好拂尘,安静的伫立在周文帝身后。
容祁将茶水递给周文帝,说道:“父皇,喝点水。”
周文帝在瞬息之间就将疲态尽数收敛,他含笑从容祁手中接过温热的茶水,抿了两口,说道:“祁儿泡茶的技艺大有长进,很不错。”
周文帝喝过茶水,又道:“祁儿,在皇后贺礼中浸毒的并非皇后,你是错怪她了。不过父皇已经与皇后说好,看在你年纪还小的份上,此事就不多做计较了。不过,千万切记,下不为例。”
容祁清隽的脸上衔着几丝歉意,说道:“此举是儿臣冲动了,儿臣这就去给皇后娘娘道歉,请她责罚。”
周文帝眉心蹙起,哑声说道:“皇后已经说过不计较此事,道歉就不必了。朕还有些事儿要忙,你若想念你母妃,去探望过她便径自回府罢。”
容祁自然轻声应‘是’。
离开乾陵殿,容祁便去接了冬霜,带着她往华清殿走去。宸皇贵妃早已经在华清殿里等着,容祁一到,她立刻打发了宫娥太监,带着他进了内殿。
“容祁,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宸皇贵妃声泪俱下的嘶吼:“你是不是不想活了?竟然胆子大到把毒物送进中宫,皇后可以用这一点告你有心谋害造反的,到时候不管你父皇多疼你宠你,他都救不了你。”
容祁审视着面前的女人,她像是水凝成的一般,总是有流不完的眼泪。在原主的记忆中,宸皇贵妃的眼睛总是红肿的,她高兴哭,不高兴也哭,遇到大事儿哭,遇到芝麻点大的小事也哭。她出生书香世家,周身萦绕着清雅的书香气,但书香世家女眷应有的坚强勇敢,她却是没有很好的继承。
容祁想,她这一生做的最为大胆的事情应该就是隐瞒下原主的性别,并且养在身边教导十余年吧。依着她的性子,想来这十几年里,她恐怕没有一天是安生的。
怕被人出卖,怕被人发现容祁的性别,怕母子三人死无葬身之地,也怕累及他人。
容祁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他解释道:“母妃,皇后赠予儿臣的礼品中被下了毒,儿臣今天所行,也只是想提醒皇后,请她防备周边人,莫要被人算计了才是。”
宸皇贵妃一听贺礼被下毒,吓得脸色都白了几分,她忙问:“你可有事?”
容祁将发现毒礼品的过程挑了些简单的说,宸皇贵妃没有亲身经历,很轻易的就相信了。在得知毒礼品已经被处理了,她依然不放心,交代容祁要再三检验。毕竟是在皇宫存活了二十余年的女人,宸皇贵妃的心机并不比别的宫妃少多少,只是她有致命的软肋,行事难免束手束脚。
容祁并未应宸皇贵妃的留在华清殿用饭,他与宸皇贵妃交代几句之后便踏上了出宫的马车,一路畅行无阻的离了皇宫。
直到街道上喧嚣的声音不停地刺激着她的耳朵,冬霜这才相信,她和公主真的全首全尾的离开了皇宫,她忍不住掀开车帘朝着外面看了几眼,街道两旁林立着酒肆茶楼,屋檐粼粼,参差不齐。街道两旁挤满来往行人,他们或言笑晏晏,或步履匆匆。
冬霜小心的放下车帘,她抬眼去看容祁,却见他不知在何时已经闭眸睡去,行云流水一般的面容显得格外的柔和精美。
马车不急不缓的前行着,没多久就到了公主府外,容祁是被一阵尖锐凄厉的哭泣声闹醒的,他眼眸睁开瞬间,淡漠得没有丝毫感情。
随着马车速度的减缓,那入耳的尖鸣哭声越发的清晰,容祁眉心微蹙,询问道:“是何人在此悲哭?”
冬霜脸色发白,忙回答道:“是叶老夫人。”
容祁想了好一会儿,才从记忆中将冬霜口中的叶老夫人给挖出来。所谓叶老夫人,是叶承浩的母亲叶朱氏,一个霸道无知的乡下妇人。说起来也可笑,这叶朱氏仗着原主喜欢叶承浩,对她也颇有容忍,摆起了老夫人的架子作威作福不说,竟要求原主像乡下媳妇一般伺候公婆丈夫。不仅让原主交出公主府的主事大权,还让原主做主为叶承浩纳妾开枝。原主金尊玉贵,自是不肯应承,叶朱氏便一哭二闹三上吊,直将公主府闹得人仰马翻乌烟瘴气,最后还是周文帝看不下去,做主将人撵了出去才作罢。
待马车停稳,叶朱氏和马车之间的距离不到两丈,她见护卫都用泛着寒光的长剑指着她,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不过又立刻扯着嗓子喊:“我是公主的婆婆,你们谁要敢伤了我,我就让公主杀了你们。”
容祁面无表情的走下马车,目不斜视的越过叶朱氏,径自朝着公主府走去。
叶朱氏见到容祁,忙大声道:“长喜,你这个恶毒不孝的女人,我是你婆婆,我要你现在……”
叶朱氏才说一半的话语戛然而止,她灰白着脸颊,不敢与忽然看向她的容祁对视。叶朱氏没读过书,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刚才看到的那双毫无人气的眼睛。她只知道,她刚才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也相信,若是她再说下去,她可能就真的会没命了。
容祁调转了方向,慢步朝着叶朱氏走去,在她三步开外的地方停下:“叶老夫人找本宫,是有何事?”
容祁离得近了,叶朱氏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恐怖,看着容祁温润柔和的面容,她却并不觉得轻松,她双腿失控的颤抖着,不由自主的想要伏跪在地。她想如曾经一般拿出当婆婆的架势,让容祁恭孝于她,可结果是话到当口却不能言语。
看到叶朱氏浑浊的眼中溢满恐慌,容祁才满意的勾起了唇角。
叶朱氏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泼妇,也是出了名的恃强凌弱,原主尊她重她,她便仗着这一点在公主府为所欲为,甚至想埋汰当朝长公主。然而,出了长公主府的大门,叶朱氏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妇人,她行为畏缩,甚至不敢与着绫罗穿绸缎的人对峙。
在容祁看来,叶朱氏就是典型的窝里横。
叶朱氏被容祁吓得再提不起半点气势,她惨白着脸,神情慌张的看着距离她越来越近的长剑,忙哭道:“公主,大壮现在的情况很不好,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你帮帮他呀。”
容祁从护卫手中拿过一把长剑,他握在手中把玩了片刻,忽地将长剑指向叶朱氏,叶朱氏腿脚不稳,朝前扑去,锐利的剑刃从她的脸颊旁划过,划落几缕花白的发丝,也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浅淡的血痕。叶朱氏瘫坐在地上,急促的交换着呼吸,惊惶未定的盯着容祁。
容祁上前两步,将带着几丝不甚明显的血丝的长剑扔叶朱氏身旁,冷声道:“本宫已经说过,要本宫召集太医医治叶承浩也无不可,前提是,本宫要听到谢静姝的死讯。”
叶朱氏僵硬的转过头,去看被容祁扔在地上且距离她不到两尺的长剑,长剑上布着的凌冽寒光和些微血色像是对她的警告,叶朱氏只觉得下腹一紧,有些物什再不受控制。
容祁眼眸微敛,清淡的扫了叶朱氏一眼,带着冬霜入了公主府。
叶朱氏的打闹对容祁来说未有半点风浪惊起,倒是容逸和萧长清,像是怕他对叶承浩一家心软,总是想着法子看着他。
这天傍晚,容祁刚送走容逸和萧长清,公主府就闯进了一位不速之客。容祁看着像是散步般悠哉靠近他的红衣妖孽,神情不明。
只见那人生得俊美绝伦,如镌刻般的五官轮廓,优雅入画。一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中总是盛着不羁与散漫。他着玄纹云袖的血色长袍,风姿卓然,潋滟一身风华。与容祁的温润清和相较,这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桀骜睥睨。
在容祁的印象中,能将红袍穿得如此风华绝代的人,唯有一个。
“陆珩。”容祁淡然开口,语气笃定。
陆珩双手环胸,唇角挑起一抹戏谑的弧度,倚树而立,笑着说:“长喜长公主痴慕驸马叶承浩早已经人尽皆知,传言他甚至能为了驸马不要性命,可忽然传出公主与驸马和离的消息,本公子心生好奇,前来一探究竟,不想公主竟是如此表里不一,前刚与驸马分开,现便有战神将军相伴,真让人不由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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