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外守着的侍卫都是生面孔,白太师却并不意外,冲他们点点头,转身拉着白桦的手,压低声音道:“随为父来。”
许是太忧心了,他用的力气奇大,似乎生怕白桦跑了一般。白桦脚下不过微慢,就被他差点儿拉了个跟头。
“爹,当心些。”白桦手被拉得生疼,只觉得手腕都要断了,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儿子又不是药。”
由于是从现代穿来的,再加上一直觉得皇上不太对劲,他对这位九五之尊并没多少敬意,说出的话便带着平日里的随意。没想到白太师骤然回身看了他一眼,眼底满是压抑着的黑色与决然,让白桦与他目光交视的瞬间竟然毛骨悚然。
那一刹那他几乎以为白太师要从他身上咬几口肉下来。
急匆匆进了里面,白桦悄悄扫了一眼四周,惊讶地发现屋子里虽然满是药味,帐幔低垂,除了一个姓穆的侍卫统领之外,只在床边站着一个耷拉着眼皮的老太监,竟然没见到一个侍立着的太医,更没有宫女在场。
这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白太师几步上前,拉着他给龙床上躺着的皇帝见了礼。
起身之后,白太师才松开他的手,白桦赶紧用另一只手揉了半天。玛蛋,肯定青紫了。老爹虽然一向居心不良,却走着伪君子的高端路线,今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化身成疯狗了。
想起陛下伤重却突然宣他们父子两人进宫,白桦莫名地有一种危机感。他悄悄往角落里挪了几步,抬头却看到那个侍卫统领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眼中带着一丝笑谑。那意思仿佛是在说:你躲啊,就算躲到老鼠洞里,我都照样能把你挖出来!
白太师走到龙床边,俯下身子小声地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话,皇帝本来已经面色青紫,气息奄奄,听了他的话后突然睁开眼睛,急促地道:“快,快些!”
快些什么?白桦有些莫名其妙,后背的汗毛竖得更多了。如果不是那个姓穆的侍卫统领盯着,他巴不得现在就转身跑出去。
“桦儿,你过来。”白太师转身对意图远离的白桦道。
白桦慢吞吞走上前两步,停下了。
白太师眉头紧皱,声音里有毫不掩饰的怒气:“桦儿!过来!”
老太监忽地道:“陛下,白大人,安乐侯的区区一碗血已经无法压制陛下身体里的毒性了。”
白桦眉头一皱。一碗血?压制毒性?什么意思?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他又想骂句玛蛋了。
白太师脸上现过一丝犹豫,瞬息不见:“既然这样,那就麻烦先生重新施咒吧。”
堂堂太师,竟然管个太监叫先生!
白桦越来越觉得诡异。不过他从来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就算严甄远在千里之外,无法救他,他也没打算让对方轻易得手。
虽说目前的形势他还没怎么弄清。
“安乐侯年纪尚幼,想完成这般大的咒阵,怕是需要侯爷全身的鲜血才可。而且咒阵完成之前,侯爷都必须活着,不然就会施咒失败。”老太监说话的口气平板得泛着死气,似乎说的并非是人,而是畜牲禽类。
白太师眼皮都没抬,低声道:“十多年前,我们白府就已经进行了选择。那时我们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能够为陛下尽忠,是桦儿的福气。”
白桦藏在袖子中的左手微微一动,一把匕首无声无息地在他手中出现。
知道严甄将有大动作之时,他就一直为日后可能出现的危境做准备。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趁着严甄不在的时候动手,更没想到他们是冲着他来的。
幸好,老太监的那句“咒阵完成之前,侯爷都必须活着”让他看到了希望。
若果我真的无法安稳活下去,你们这帮人谁都别想用我的生命换取你们想要的东西!
只是,他刚要动手,就看到那个穆统领突然欺近身来,一手紧握住他的手腕,另一手则趁着身体挡住殿内其他人视线时做了个微小的手势。
白桦眉头一皱。
这个统领竟然是严甄的人?
一个闪神,穆统领便收了他手里的匕首,同时指甲在他手腕上轻轻一割,立刻便出现一道伤口。
鲜血,一滴滴落下,在地下形成诡异的图案。
白桦体内力气渐渐流失,身子却丝毫动弹不得,眼前阵阵发黑。
眼看着地上的图案渐渐有了雏形,白桦冷哼一声,抓着他手腕的侍卫统领看他一眼,突地伸手在他手腕内侧拂了一下。
向外奔涌的血止住了。
另一边,老太监发现图案中断,立刻神色俱厉地看过来:“怎么回事?”
白桦看向白太师:“爹,我只有一句话想问问你。”虽然流了不少血,不过知道严甄有安排,他并不惊慌。
穆统领看到他坦然的神色,心中暗暗惊讶。虽说自己先前有过示意,但被放了这么多的血毕竟不是假的,放在一般人身上说不准就会怀疑犹豫暴怒。
许是看他快死了,白太师难得地正了正神色:“什么话?”
“你真的把我当成过你的儿子吗?”白桦轻轻地问。
白太师眉头一动:“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你以为你能安享这十六年的荣华富贵?”
“哪怕十六年之后会全身鲜血流尽而死?”
“能为陛下分忧,本是我白府上下的荣耀。”白太师毫不迟疑地说。
白桦紧紧闭上了嘴。
龙床上的皇帝猛地动了一下,喘息着说:“怎么还没完成?”
老太监赶紧回道:“陛下,马上就好。”说着对侍卫统领使了个眼色。
侍卫统领没动,寝宫一直紧闭的门却突然开了,走进来一个修长的身影。光线从他身后打进来,无形中给他增添了一种高大雄伟的感觉。
“那怎么行?如果小白死了,日后陛下再次毒发可怎么办呢?”进来的人徐徐说道。
白太师平静无波的眼神骤然一缩:“南静王?你不是现在应该在边城?”
严甄施施然笑道:“如果我现在在边城的话,你们想害死小白的事岂不就要如愿了?”说着他对白桦招了招手,“小白,快过来,让本王看看你身上的毒解了没有。”
他这话一说出口,老太监和白太师身形大震,就连龙床上躺着的人都猛地支起半边身子:“你,你……”
“我什么?”严甄看着白桦在侍卫统领的护送下一步步走到身边,这才真正放心地把人拉到身后,看着龙床上形容憔悴的人,“如果不是小白十六年前就中了毒,唯用借用你们这个阵法放血为引才能彻底拔除他体内的毒素,你以为我会舍得让他在这吃人的地方走一圈,受这么大的伤?”他嘴上不停,手里却扣了一丸丹药,反手喂进白桦的嘴里。
老太监死死盯着侍卫统领。事到如今,毫无疑问,这个一向被他们当做心腹的人其实是个内JIAN。
白太师却顾不上这个,他完全被南静王话里隐含的意思震住,失声否定道:“你乱说什么?什么十六年前的毒?”
皇宫内外本该是皇帝亲自布下的严密阵仗,以防不测。可看到原本应该在边城的南静王竟然出现在这里,而外面还没有丝毫动静,他就意识到,一定出了什么不可测的变故。
可是,怎么可能?
明明一切走向都掌握在他们手中的!
严甄好笑地看着皇帝:“事到如今,陛下还想矢口否认吗?”
皇帝静了半晌,突然叹了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精气神:“甄弟,我没什么可否认不否认的。但你别忘了,你们南静王府一直站在朕这一边,当年的事如果不是你父亲出手,朕又怎么可能轻易成事。现在你和朕翻旧帐,能得到什么好处?”
严甄低笑一声,目光缓缓从白太师和老太监身上扫过,气场一下子强大得让人觉得肩上如压泰山。
“如果本王是老王爷的亲子,说不得一定要忠于陛下才是。可陛下不知道,本王……可是先皇的儿子啊!”
屋里众人脸色大变,白桦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想通之后,也不由睁大眼睛看着严甄的背影。
严甄不是老南静王的儿子,而是……皇子?
这是怎么回事?
严甄喂他的那颗药很见效,他现在手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止住血,而且那股头重脚轻的感觉也渐渐褪去。但前面的男人明显惦着他,说话的同时不忘反手将他拉近自己,让他能半倚在自己背上,以期他能站得舒服些。
算了,看在他是为自己着想的份上,放任自己进宫遇险的事就暂且放他一马。白桦一边想,一边伸手悄悄在他后背上画圈,却没意识到他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胡搅蛮缠完全是因为严甄对他十足的宠爱。
☆、第三个世界(完)
“你胡说!”皇帝顿了一下, 猛地大笑起来,模样犹如得了失心疯, 哪还有平日的威严稳重, “甄弟, 你肖想这把九五至尊的椅子就直说,何必给自己捏造这么个身份。难道你以为, 你的谎言放出去, 会有人信?还是为你的弑君之行多一点儿大义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