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书房里的完颜绪痛心疾首的斥责。
“城外受灾的百姓是怎么回事儿?”
一阵安静,大胖子知府显然回答不上来。
完颜绪气得狠狠拍了一巴掌桌子,愤怒得语调都上升了好几度,咬牙切齿地则问道:“你就是这么治理一方百姓的吗?灾情如此严重,受灾的百姓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以为光是关上城门,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灾情就能有效抑制吗?”
片刻的沉默过后,知府才委委屈屈地小声回了一句:“皇长孙殿下明鉴,不是微臣不愿意开仓放粮,及时救灾,而是此次黄河水患灾情实在太严重,一开始,我们城内也是开放了粮仓每天定时定量施粥的,奈何受灾百姓太多,自从本城开始施粥之后,灾民们得了消息,从四面八方涌来,人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久而久之当然有些顾不过来……”
听了这所谓的解释,完颜绪冷哼一声,冷冷地说道:“顾不过来?那就眼睁睁看着受灾的百姓们活活饿死吗?”
大胖子知府又不说话了,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许久之后,完颜绪才冷冷地吩咐了一句:“马上派人去开仓放粮!从明天起,立刻于城外增设五个粥场!一日分早晚两顿,定时定量地面向受灾百姓施粥,不论是不是本城百姓,只要是前来领粥喝的灾民,不得推三阻四,更不能对前来乞食的灾民们视而不见,听见没有!”
“皇长孙殿下……”听声音,大胖子知府还真是急了,惊声制止道:“不可啊!皇长孙殿下,如果本城的粥施多了,附近州县的灾民们就会闻风而动,统统涌过来了,不出三天,这些饿昏了头的灾民们就会吃光本城的粮仓储备,到时候,本城自顾不暇,应付不过来数量这么庞大的灾民人数又怎么办?”
怎么办?身为治理这片土地的地方父母官,居然还好意思问自己该怎么办?是不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索性什么都不干,放任受灾百姓们自生自灭,眼睁睁看着他们活活饿死?完颜绪都被气笑了。
一阵诡异的沉默声中,待在院子里隔着书房门听热闹的完颜绰也很不厚道地笑了,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这是完颜绪彻底发怒之前的征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胖子知府要倒大霉了。
“该怎么做,不用你来教我!”以完颜绪皇长孙的身份,说话已经是很不客气的了,就差没指着人的鼻子臭骂:“你给我仔细听好了,我奉当今圣上之命,全权处理筹款赈灾一事,如果对我的行事有所不满,大可写折子秉呈圣上,治我的罪。但是在圣上旨意下来之前,一切有关赈灾筹款的事宜都归我统管,让你开仓放粮,你乖乖开仓放粮就是,别跟我叽叽歪歪地瞎废话!”
见皇长孙殿下发火了,大胖子知府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站直了身子乖乖听训。
“另外,马上给我回你所管辖的县市,十天以内,筹粮一千石,押交府库大仓,不然别怪我先治你一个赈灾不力的罪名。”
“筹粮一千石?”大胖子知府都快吓傻了,哭丧着一张胖脸,五官挤在一起皱成了一团,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完颜绪半点都不同情,受灾百姓们无处安身,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一大片一大片的饿死,而这大胖子知府却吃得白白胖胖,脑满肥肠的,让完颜绪一见他就来气:“别告诉我连一千石粮食都筹不起来?身为治理一方百姓的地方父母官,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趁早辞了这官回家种地去吧,别白白浪费朝廷俸禄了。”
好不容易才考取功名,入朝为官的,哪儿能说不干就不干啊!大胖子知府当然不愿意,面对皇长孙殿下的步步紧逼,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答应。
一千石就一千石,想办法凑一凑,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大胖子知府这么识时务,完颜绪很满意,继续吩咐道:“所施的粥必须插筷子不倒,毛巾裹着不渗,凉饭团子要手拿着就能吃,里面不准给我掺杂那些乱七八糟的砂石颗粒,如果让我发现你阳奉阴违,偷偷往粥里面加东西,多加了什么我让你全部都一口一口吃下去!规规矩矩地施粥,别想着蒙混过关!我会派人去各个粥场盯着的,再饿死一个受灾百姓,我唯你是问!”
完颜绪说到后面,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明目张胆地威胁了。
“皇长孙殿下请放心,该怎么做,微臣知晓。”大胖子知府哭丧着一张脸,一脸后怕地离开了书房,完颜绰看他那副走一步晃三晃的受惊模样,乐不可支,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16章 与君相识
也不知道是想要将功赎罪,还是单纯的因为做贼心虚,大胖子知府盛情相邀,想要皇长孙殿下一行人住到自己府上去,被完颜绪一口回绝了,或许是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在作怪,完颜绪对这一脸陈恳的大胖子知府实在没有什么好感,不顾别人的一番好意,直接住到了城中最大的一间客栈里。
大胖子知府抖着一身的肥肉,亲自将皇长孙殿下一行人送到了客栈里,客栈掌柜并不知晓完颜绪的身份和背景,但由于有大胖子知府在,客栈掌柜对完颜绪一行人也相当客气,私下里还偷偷询问过大胖子知府,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人物,竟然能劳动知府大人亲自接送,大胖子知府苦笑连连,并没直接回复,他倒是想要讨好皇长孙殿下,奈何皇长孙殿下并不给面子,这次也是,皇长孙殿下再三交代过,一切从简,不可劳师动众,更不可随意泄露皇长孙殿下的身份,大胖子知府不敢不从。
冷冷清清的客栈里,完颜绰倚在二楼的栏杆上,低头看着下面跟客栈掌柜交头接耳的大胖子知府胆战心惊,垂头丧气地离开,心里不由得乐开了花。
当天夜里,忽然下起了绵绵密密的毛毛雨,车马劳劳了好几天,完颜绰是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睡着的。
第二天,完颜绪一大早就出去忙了,丢完颜绰一个人在客栈里无所事事,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完颜绰感觉自己闲得都快要发霉了,趁着此时太阳还未下山,完颜绰也没跟完颜绪报备一声,偷偷带着思退上街溜达去了。
“世子爷,需要准备马车吗?”思退是怕完颜绪累着了,世子爷到底是天之骄子,身娇肉贵,跟他们这些铁打泥捏的不一样。
完颜绰摇头,不过是上街随便走走看看,没必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事实证明,完颜绰确实很有先见之明,本该热热闹闹的街上连行人都没几个,道路两旁的商铺虽然还在正常营业,但是生意并不好,一条长长的街道,一眼望去,冷冷清清,唯一有人气的是街角口的一个卖包子的小铺,围聚了不少人。
走了这么久,闻到肉香过后,完颜绰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也饿了,正准备叫思退过去买几个肉包子来尝尝味道,顺便填填肚子,前排围聚的人群忽然一阵骚乱,所有人自觉让出一条通路来,只见一个瘦瘦小小,衣衫褴褛的小孩子被七手八脚地推搡出密集的人群,双眼通红,委委屈屈地皱着脸,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哪儿来的小叫花子,滚!滚!滚!”聚在一起等着卖包子的人群散开了一个小口子,完颜绰一眼就看到了中间卖包子的中年大汉,虎背熊腰,身材魁梧,板起脸来训人时,更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小叫花子并不怕人,依旧死皮赖脸地祈求,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哀求道:“大爷行行好,给个肉包子吧,我已经饿了好几天了!”
“滚滚滚!”卖包子的中年大汉被吵得心烦,渐渐没了耐心,一边推搡着赶小叫花子离开,一边不客气地抬腿踢他,狠狠一脚,正好踹在小叫花子的背心上,小小的身子一个站立不稳,往前踉跄两步,直接摔倒在泥泞不堪的地面上,溅起一个不小的水花。
小叫花子当下就疼得哭出声来,惹起了周围一串的哄笑声。
“赶紧滚!别在这里耽误爷做生意!”凶神恶煞的中年大汉一边说,一边耀武扬威地抡圆了手臂挥舞拳头,吓得小叫花子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知道自己今天又要不到肉包子了,小叫花子抽噎一声,抬手摸了摸脸上的泪珠,伤心地哭着走远了。
围观了全程的完颜绰心有不忍,转头吩咐思退道:“思退,去买两个肉包子送过去吧。”
“世子爷……”思退站在原地没动,表情很是犹豫。
完颜绰还以为思退是在担心自己,不由得笑道:“没关系,我就在这里等你,不会到处乱跑的。”
思退叹了口气,小声说道:“世子爷,那小叫花子是宋人。”
言外之意,完颜绰是金国的小王爷,天潢贵胄,跟那个宋人小乞丐的身份有云泥之别,根本不用屈尊就卑地去管那个宋人小乞丐的事。
说这话完颜绰就很不高兴了,什么宋人,什么金人,宋金两国已许多年未曾有过干戈,分得这么清楚,能分得清楚吗?
完颜绰变了脸色,思退也瞬间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众所周知,荣王妃乃宋人女子,按理说,世子爷身上可还留着一半宋人的血,自己刚才说的话对世子爷来说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