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迅速拾起黑布遮上双目,在脑后系好,伸手将竹竿重新捡起,支撑着身体站起来,轻吁一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没惹什么麻烦。
四下无人,仙门弟子早已走远,而祁连城的百姓哪敢靠近灭门人家。
沈越叹了口气,低头扯过淡蓝色的道服后摆,伸手拍掉上面的鞋印。
心说妈了个巴子啊。
他一进门心里就开始发怵,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耳边听着仙门弟子交谈的声音远远传来,不禁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地闭紧了眼睛,不敢往他们那边看去。
听说灭门之人死相可怖,仿佛被野兽嘶咬过一般,他是心系此事,非要来探查一番不可,可还没有做好直面这些马赛克场面的心理建设啊。
沈越扶着一棵树稳了稳心神,这才展开金丹期的神识,片刻便找到庭院内的一处莲湖。
毕竟是生于修仙世家的公子,沈越对世家的了解远多于仙宗派门。
他知若是家有灵禽供养,必定奉于水边。
要说这灵禽可不一般,得好吃好喝好伺候着不说,那可都是些开了智的灵鸟,不仅不会伤人,还能保卫本家,若有朝一日,饲主道满飞升,那么身边的灵禽也能得天地感悟,羽化登仙,成为天界的仙禽,沈越之前辣手拔毛时,故意将灵鹤称为仙鹤,拍的就是这种马屁。
沈越听说那仙都鹿晏城中就有几只修为极高的,堪比元婴大乘期的大灵禽,只是他在祁连城这等三线城市,是无缘一见的。
即便如此,普通的灵禽也不是随随便便谁家都能养的,它们都是需要世家家主或一派掌门开坛做法,门中子弟拜诵,恭恭敬敬请来的。
且这本书中的灵禽,都是离不得水的。便有道是,家有灵禽供养,必定奉于水边。
沈越与仙门弟子背道而驰,几下跃于湖边,果真见莲花丛中,十几只比人还高的白色灵禽栖于岸边。
那些灵禽因赫连家被灭门,近日来无人供养,本已不悦,这会儿见一个瞎子哒哒哒地朝他们走过来,便一个个扑闪着翅膀,鸣叫着不许他靠近。
好在沈越已经在朝天湖经过了灵鹤的特训,如今早撸/鸟已经撸出了国际水平。
世人皆知灵禽是不会伤人的,可沈越却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的心中越来越清明,他轻轻摸着一只灵禽弯曲且锋利的喙,脑中想象着它们利爪抓住慌乱惊恐的人,撕开血肉的景象。
他仔细检查了每一只灵禽,对视它们每一双眸子,双手拂过洁白的羽毛。
如果真如他所想,它们怎会如此干净,莫非。
沈越走到水边蹲下,伸手碰起一把湖水一饮而尽,尝着水中那一丝不自然的味道。
那是。
沈越品着舌尖上的淡淡腥涩。
一只灵鹤正巧在他身侧拍打起了翅膀。
沈越侧过头,便见到那灵禽翅下,突然,他迅速伸出手,从那翅下摸出一样东西。
“就是你了。”
沈越看着手中那样东西,又看了看巨大的灵禽,那灵禽又扑扇了一下翅膀,阳光打在它的身上,竟将沈越完全遮在了它的阴影下。
沈越的心中渐渐发寒起来。
就在此时,树上一只正叽喳欢唱的白色小鸟儿突然不唱了,它扑着小翅膀腾空飞起,在沈越头顶打了一个璇儿,远远飞走了。
沈越拿着手中的那样东西再不迟疑。
他迅速赶回沈家,冲到来不及惊讶他突然出现的父亲面前,将这样东西放在了沈父的手中。
“越儿你怎么……”沈父惊诧,看着手中的东西,“这是……”
“若孩儿想的不错,这可能就是世家灭门的罪魁祸首。”
沈父顿时一阵恶寒,手一抖。
那东西飘落在地,是一片还没有被湖水冲刷干净,染了鲜血的羽毛。
“爹您说过,若是魔修所为,必定留下魔气,然而仙都那边派了人去被灭门的世家中探查过,并未发现魔修的痕迹,因此就草草断定了此事与魔修无关。也就是说,做下这等滔天祸事的可能不是人。”
沈越将地上的血羽重新拾起,“您又说,众人死相各不相同,都是外伤,更像是被兽类撕咬所伤,这些世家都在人族修士聚集的繁华之地,若是出现妖兽,个个都是庞然大物,灭一门族,不可能不惊动旁人。也就是说,做下这等祸事的也可能不是妖。”
“既不是人,也不是妖,那又是谁做得呢。”沈越在沈父面前来回走了几步,将自己大胆的想法讲了出来,“若是凶手根本就在这些世家之中的呢。”
沈父听到此处,已然明白了儿子的意思,但他立刻摇了摇头,皱着眉道,“可是越儿,灵禽是不会伤人的。”
沈越急得大声道,“怎么不会伤人!”
他想起灵鹤眸中一闪而过的红光,越想越惊悚,“若是它们被什么法术控制了呢!又或者,有没有可能,是被什么人控制了呢!”
“那不可能。”
沈父惊站而起,差点碰翻了茶盏,“越儿,灵禽可不是凡鸟,凭你吹个小曲儿,它们就能绕着你飞,你可知那鹿晏城仙门中的灵禽,有那修为高者甚至不落元婴大乘。”
他摆摆手道,“你这个想法莫要再提,除非禽皇在世,否则没人能控制得了灵禽。”
沈越闻言却一怔,“禽皇?”
他忽地想起小黄书的背景设定,“爹说的是,禽皇银雀?可他不是已经……”
“不错。”
沈父背过手去,“正是陨落于两千年前的禽皇银雀,那万禽之皇身死之时,周身雀羽化为流火,差点将鹿晏城击成焦土。”
沈父坐下来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缓了口气,见沈越还一脸的不死心,于是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别说控制灵禽,那禽皇死得连根毛儿都没剩下,你若现在还能摸得着他一根雀羽,爹就倒过来给你当儿子。”
皮这一下很开心么,沈越被沈父噎得说不出话来,心说这祸事蔓延到了家门口,他怎能不担忧沈家安危,左思右想,沈越还是不甘心地缠着沈父,一个劲儿地将血羽往沈父鼻子底下塞,“可孩儿已经去赫连家探查过了,这就是证据啊。”
沈父叹了口气,将挂在自己背上的儿子推了推,“单凭一根羽毛,连我都不能说服,又怎么能说服别人。”
沈越一肚子的撒娇委屈,不服气道,“那爹,这些灭门世家是不是都有供养灵禽呢?”
沈父拿着茶盏的手一顿,突然愣住了。
这,他还真没想过。
“若是出事的都是供养灵禽的世家呢。”沈越留意着沈父的神情道。
“即便如您所说,它们不可能被控制,但若它们便是这些被害世家的共同点,那么它们也必定也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想到此处,沈越心中一喜,立刻风风火火就跑了出去。
“爹您候着,越儿这就去查!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沈父忙跟在后面追道,“越儿你!你要多加小心!”
“知道了!”
沈越跃上墙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头朝沈父吼道,“您快把家中的大鸟小鸟都丢出去!越儿回来之前,沈家连只鸡也不许有!”
万魔殿里,萧美辰正倚在棋盘旁小憩,一只小白鸟儿不知从何处飞入殿中,落在他的肩头。
银发少年从梦中睁开银色的眸子,朦胧间好似听见了远远传来的笛声,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
小白鸟儿跳到他的手上,眸中红光一闪。
萧美辰顿时清醒过来,面色一沉,低头看向棋盘,不知哪里来的一颗黑子搅了棋局,白子乱了一片。
他眸中闪过一丝杀意,朝那白鸟儿斜斜一睨。
那鸟儿便得了令一般飞走了。
尹公子带着仙门子弟从赫连家皱着眉出来,就见沈越正哒哒哒地敲着竹竿在赫连家大门口走来走去,一看到这瞎子,他的眼皮顿时一跳,转身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生怕和这瞎子走近了,沾染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却不料沈越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满脸堆笑道,“尹师兄。哎。尹师兄。”
“干什么!放手!”
沈越将他的衣袖扯得更紧,“我和师弟们走散了。没有他们指路,我一个瞎子也找不到回流云山的路啊。”
“你找不到流云山关我们什么事!”
“又不是我们让你们来调查此事的!”
其他弟子见尹公子挣脱不开,都过来帮忙掰开沈越的手,一边七嘴八舌道,“我们要回仙门了,你莫要跟着我们!”
“不行!我找不到他们了!就得跟着你们!”
世家出事都是仙门派弟子做的调查,这些世家究竟是不是都有灵禽,也只有仙门子弟知道了,这群人一个个鼻孔朝天,沈越若直接寻问,定不会如实告知,也只有先跟住他们,再另想它法。
于是他铁了心的不松手,两边人一撕扯,饶是那仙门的道服也不堪重负,就听撕拉一声脆响,两边人同时停了手。
片刻诡异的沉默后,沈越摸了摸手中的一截衣袖,尴尬道,“那个,尹师兄,你是不是,断袖了。”
“你!”
居然被一个瞎子调戏。尹公子瞬间恼羞成怒,他猛地上前,一脚就将沈越踹翻在地,沈越顺势往地上一趴,抱住尹公子的大腿就不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