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寂的笑容在云栈接着问:“要吃么?”时没心没肺地放大,连兔牙都暴露了,更加像一只啮齿类动物。
口袋里揣一小包干果作为正向激励是云栈带回来的习惯。源寂早晨才信誓旦旦答应为了保护牙齿今后每天只定时、定量吃一点,而今天的配额早已用完,居然这么经不起诱惑。
云栈一下将手收回:“忘了你的保证了?”
源寂:“……”人类好狡猾。
源寂:“我错了。”
小桃精暗自惊讶自己怎么跟那小凡夫口味相似,明明该不食人间烟火的呀。难道肉身也能反过来影响灵魂?抢来的终究不是自己的,控制不好,口水都要下来了。
“就吃一点好不好?明天的给我一半就好。”
云栈:“……”又变成那种朝三暮四的灵长类动物了。
扁桃仁入口,微咸的盐焗香味充斥整个空间,源寂满足地稀吸了口气。
云栈:“好了,含含就吐出来,还要接着看牙,满嘴渣滓怎么好?”
对呀,还要接着弄……源寂脑袋一耷拉,嘴张开。云栈用手接了,丢进垃圾桶。
不能不赞杨大夫医术高明医德高尚,在被泼水的一刹也稳住了手,否则源寂就算不变裂口男也得把那个浅酒窝加深。后面的过程没有太疼,源寂也有了心理准备,忍住了,还如愿以偿地将云栈的手攥了个够。
杨大夫全程面无表情,机械化交代:“就诊还算及时,两颗牙都是中龋,不用杀牙髓,可直接填补。”完成后又说,“注意保护牙齿,定期看牙医——成年人牙医。”
云栈道完谢又道歉,人家只给个高冷背影,不予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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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研室,云栈刚出去,几个女老师立即头碰头凑到一起。
张老师:“哎哎,有情况啊。”
李老师/赵老师/谢老师:“怎么了怎么了?”
张老师:“小云打听女士护肤品!”
李老师:“没结婚先有小三?”
赵老师:“说不定想送他家童颖呢?”
张老师:“才不是。人家童大科长只用法国货,不稀罕日本货。”
李老师:“人女朋友用什么牌子你都知道?”
张老师:“说起来好笑了,今年七夕,小云去商场给童颖买礼物,傅里叶非要蹭车一起去。导购极力推销宝丽的一款,小云就买了。那天商家做活动,办会员卡赠男士试用装,傅里叶贪小便宜,办了会员卡,让小云把试用装送给他。谁知道后来童颖不喜欢这个牌子,去商场把东西给退了。”
谢老师:“啊?七夕礼物都能退……不好吧?”
赵老师:“有什么的,老夫老妻了,还玩儿什么浪漫,实用第一,反正那些男人粗心也发现不了。”
谢老师:“要你这么说不如送钱好?”
赵老师:“送卡更好。张老师你接着说呀。”
张老师:“谁说发现不了?商场立刻就打电话给傅里叶要回赠品。”
李老师\\谢老师\\赵老师:“哈哈哈,真是丢死人,亏他还跟你说。”
她们口中的傅里叶名叫傅博,讲信号与系统课,三句不离傅里叶变换,故得诨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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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里叶大惊小怪:“这些败家女人,给你介绍蜂王乳液?多少钱你知道么?”
云栈:“知道。”
“人家童科长不是不用这个牌子么?”傅里叶余忿难平,“东西能退,感情浪费。”
“不是给她的。”
“不会吧,就因为上次的事,你们就……”
“是送给一位牙科女大夫的。一个……朋友,不懂事,把水泼到人家脸上了。”
“什么朋友,小朋友吧?”
“……嗯。”
“泼的是水还是硫酸啊,用送这么贵的么?”
“牙不是只靠保护的,牙质很重要。他天生牙质不好,以后难免还要麻烦人家。”
“这么用心……你不是外面有个私生子吧?难怪年纪一大把不结婚。”
云栈笑:“滚。”
傅里叶笑道:“现在人这么现实,送早了没用,到时候再送呗。”
云栈在心里:就怕我等不到那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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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精这回挺了好久,想做的都做了,也累了,抽出肉身,飘回云栈口袋里。
源寂睡了好久才醒来,天都黑了,他昏沉沉,又有点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了,印象中……牙已经补完了?他轻轻咬合,叩叩两声,不疼了,也没什么别扭感觉:“云先生,请问大夫怎么说的?”
一转头又都忘了。云栈纳闷,算了,他魂不全。见他又恢复了客气,云栈也疏离起来:
“牙没有杀髓,直接添堵,算是保住了,不过以后要多加小心,定期检查。”
“哦。那,能吃东西么?”
“饿了?”
“我……不知该怎么感谢您。我能,请您吃顿饭么?”
云栈看着他:“只是请吃一顿饭?”
“不是不是的,我会还您钱的,我就是,想……”说到这里,传来咕的一声,源寂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
“好。”云栈答应。
“您想吃什么?”
“随便。”
这个时间大多数饭店都已经关了,就近只有一家24小时的肯德基。
源寂征询地看着云栈:“可以么?”
“好。”
几个服务员一起热情招呼:“点餐这边请。”
云栈却直接走到一边空位置坐了下来。没什么客人,他们显得有点突兀,源寂怕被当成来蹭网蹭厕所的,急着抬头看菜单,再想想最近天天吃的榨菜馒头,悄悄咽了口口水,充满期盼地问:“您想吃什么?”
“面。”
源寂以为自己没听清:“什么?”
“我想,吃碗面。”
源寂背对着吧台,可不用看也能猜到服务员是什么脸色,弄得自己脸红了。肯德基哪来的面条啊?云栈虽然看着像是饮食健康的,可也不至于连肯德基都没来过吧?
云栈毫不犹豫地重复了一遍:“我想吃碗面。”
源寂嗫嚅着:“可是,这里没有面啊。”
“那就换一家。”
“这个时候,一般的店都打烊了吧,要不等明天再……”
“那你就做给我吃。”
走上三楼,源寂吃了一惊,疑心是走错了单元,这里是他家么?
墙上乱七八糟地喷满了鲜红的字,有一种鲜血淋漓的既视感。内容也不用细究了,不堪入眼。这样的情形过往只在电视里见过。源寂几十秒才反应过来,听云栈问:
“那些人知道你住在这里?”
“大概是……知道吧。”
人不见了,连电话都换了,难怪对方恼羞成怒,看来这个地方绝不能住了。源寂脸色苍白、手在微微抖,一看就知道很害怕。可云栈就是不想他这样,一开始就被恐惧俘虏,以后就再难挣脱。
“别怕,在这等我。”云栈说。
“您去哪里?”
“去买撬杠,把锁打开。我刚看见是在大门口那里有五金建材店?”
“我有钥匙……”源寂没说完,已经看见锁周凹凸不平的胶痕,锁孔被堵死了,“可是,房子是租的,要不先跟房主……”潜意识里,他还是想赶紧逃出这个是非地,哪怕今夜睡马路。
“不用,大不了过后赔门赔锁。”
云栈没有开锁芯的本领,只能用撬杠将整片锁卸下,正要推门,源寂拉住他,眼睛往墙上的恐吓血字上瞟:“里面会不会,真的有□□啊?”
“吓你的。要是想炸人,为什么还要堵锁芯?用这种下三滥手段的,想来也不是什么技术贼。”
屋里果然一切如常,并没有人进来过的痕迹。
云栈一指外面的字:“越是张牙舞爪的,越是虚张声势。以后再碰到这种情况先别害怕,心理定势一旦形成,就会步步受制于人。冷静点,仔细想一想。”
源寂不停点头再点头,如果对方的声音能再稍微软和一点,他就会感动死了,不过即便这样也充满了感激。
云栈说:“但也别莽撞,闻闻有没有燃气泄露的气味。”
“不会的。”源寂很肯定,“家里根本没通燃气。”
云栈:“燃气不通的房子怎么能租?”
“一个月便宜100块!”
两天没回来,家里也没什么储备。挂面、辣椒油、电磁炉,不消半小时,两碗最简单的油泼面就盛上了桌。
红彤彤油汪汪,看着就有食欲。虽然作料不齐,可也相当不错了。源寂实在太饿了,周遭忽然很静,狼吞虎咽的声音特别明显。他这才发现云栈一口都没有动,脸腾地红了:“您怎么不吃啊?不好吃么?”
“很好吃。”云栈说。
可他明明就一口都没有吃啊。
云栈问:“你很会做面么?”
源寂立即一脸自豪:“我老家是山西的,虽然我没去过,但我爸爸是在那里长大的。我奶奶做面可好吃了!”
山西被称做世界面食之根。
源寂又接着说:“山西榆次。也是个古城,可惜是在太原和平遥之间。平遥太有名了,所有游客都是奔着那儿去的。比起来榆次就不起眼了,没有人会注意到的,最多就是车经过时匆匆看一眼。您一定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