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愔对长广王和常山王所提的释放人质求两国交好之策并不苟同,有异议也在所难免,萧子莫拱手道:“杨相关切之情,长恭领受了。如若将这些北周皇亲放回长安能让并州一带的百姓不再受战乱之扰,长恭受些辛劳也是甘之如饴。”
“呵,想文宣帝在世之时,先皇志清四海,是以沙塞之外,虏马无迹,辽碣以东,夷车共轨。百蛮畏威,三吴慕义,天下九州,克宁者八。他甫一西去,谁料我大齐竟要放人质和宇文护那小贼谈和之境地,真是。。。。。。让老朽我顿感可悲可叹啊。”
杨相摇头捋着长须悲叹,子莫倒是知道他与二叔情谊深厚,说得倒是气话多了些了。
“杨相,北周三年前建国之后,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萧子莫就事论事。
“哼,区区一个宇文护,扶了黑獭之长子登位改了西魏国号,自以为劳苦功高,我看他便是狼子野心,那宇文觉小儿凡是躬亲不能,下道御令都要宇文护这个大司马首肯,真是贻笑大方。北周本末倒置,我看气数也该尽了,和不和谈也无妨。”杨相说得义愤填膺,句句有弦外之音。
子莫只笑笑不语,她知晓杨相便是认准了她也是那乱朝纲行谋逆的一丘之貉。
“杨相既然有事与陛下呈报,那长恭便先退下了。”子莫向小皇帝行了一礼,走出了御花园。
高殷看着子莫走远的身影,拉着杨相的袖子说:“杨相,朕觉得兰陵王为人磊落,并非是心怀不轨的歹人,杨相为何如此待他?”
“皇上,高长恭与长广王交情匪浅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便是这兰陵王的封号也是长广王上了奏章上呈给陛下的吧,并州刺史拥兵自重屯军一方,皇上您不可不提防,他高长恭若是忠孝仁义之人,日后陛下再亲厚他不迟,今日我们势单力薄,长广王与常山王咄咄逼人,陛下与老臣一定要步步为营,不可有一丝马虎。”
杨愔牵着高殷的手,步履蹒跚,殚精竭虑,他只愿有生之年不辜负文宣帝生前所托,让高殷坐稳了皇位,清君侧,稳朝纲。
“杨相,辛苦你了。殷儿无用,文不成武不就,全赖杨相相帮于我。”
小皇帝稚嫩的身子穿着厚重的龙袍头戴龙冠有些吃力地走在芬芳吐蕊的御花园中,他便是知晓自己没有退路的,登基成帝就注定了他一生都在为了这个九五之位背水一战。他是高洋的儿子,他是北齐之主,尽管还是个孩子,可是他知道自己便是没什么权力选择自己想过的人生,成王败寇,或是为天下之主,或是成阶下之囚,甚至丢了性命。他羡慕兰陵王爷,不为其他,只为他那豪情万丈纵横四方的情怀,如此的畅快。兰陵王是雄鹰,可以自由翱翔,而他高殷生来就是黄金囚笼中的脆弱小鸟,何时能见见江南水乡的温婉柔情,就已经是痴想了。
“杨相,六叔和九叔他们若是执意要我的皇位,我便把皇位让于他们吧,杨相你这么大年纪了,应该善始善终急流勇退,也到了告老还乡好好颐养天年的时候了,不要为了我和他们斗了。父皇死了,殷儿不想看到杨相你为了我。。。。。。”高殷和杨愔好像祖孙两个,踏着青青小径,淡淡说着。
“皇上!皇上以后不可说这样的话!皇上是天命真主,怎可屈从在那些乱臣贼子的淫威之下,皇上不要担心,虽然如今常山王和长广王连成一气,我们势弱了些,难免有些被动,可是,他们二人是为利而合,必当也会为利而散。皇位只有一个,陛下若是退了,他们两个之中也只有一人能做这皇帝!”
“杨相的意思是。。。。。。?”小皇帝抬头疑惑道。
“分而治之,他们两人面和心不和,高湛阴狠手段高演也是有颇多忌惮的,若是让他们两人鹬蚌相争,我们便可渔翁得利。到时候,两败俱伤,陛下的龙椅自然会坐得稳当。我杨愔完成了这件事,以后去了也能见先皇于九泉之下。”杨相跪在高殷面前,正色道。
“杨相。。。。。。朕真是三生有幸,有杨丞相如此护我。”高殷见四下无人,竟面对着杨愔欲跪下磕头,吓得杨愔赶紧说着使不得把小皇帝扶了起来。君臣二人皆热泪盈眶,皇权之争,向来都是生死之斗,杨愔压了自个儿的身家性命,破釜沉舟。
萧子莫即日便要离开邺城前往并州。
高孝琬把自个儿的婚期延了几日,就说是还没准备妥当,其实他压根不想让子莫看着他成婚。
”三哥,我便要去并州了,没能喝你和三嫂的喜酒,真是对不住啊。”萧子莫说得就是违心的话,她宁愿不看,不想。
“长恭升迁是好事啊,三哥我高兴得很,索性去并州三月便可回了,到时候三哥给你接风洗尘!”
“好,一言为定!”
萧子莫拜别三哥,接了提着大大的行礼包裹出来的郑儿,把她抱上了马车。
“郑儿你好好听王爷的话,好好照顾王爷,不要给他添麻烦。”翠娘和刘先生送到了府门口,挥手告别。
“恩,郑儿会好好照顾王爷的,翠娘和先生放心。”小丫头探出马车的窗口,笑着说。
萧子莫一一拜别家里的长辈,到了二哥那儿,说:“二哥,我听皇上说你封王加爵的日子也在这几日了,恭喜二哥!”
“多谢长恭,二哥其实闲云野鹤惯了,每天作画也乐在其中,倒是难为四弟替我思虑颇多,能让皇上想起我这每日沉迷书画从不过问朝堂之人,长恭居功至伟啊。”二哥一笑,如同透彻的晴空般干净。
“长恭啊,三娘真是多谢你了。”王氏站在子莫身边,轻轻握着她的手,喜不自禁。
大娘轻轻咳嗽了一声,王氏收了笑脸,默默站在了偏旁。
“大娘,三哥快要成亲了,我也没什么贺礼,便从并州回来再补上吧,望大娘原谅。”
子莫心里坦荡,并未记恨她,可越发这样,元仲华便越发觉得这高长恭深不可测,其心不可揣度,便越发生了嫌隙和提防。
“呵呵,长恭加官进爵真是光宗耀祖,日后定要和我儿孝婉守望相助,共同光耀门楣才好。”
“大娘说得是,我和诸位兄弟手足同胞,自然守望相助。我们高家有六兄弟同心,日后必定不愧父辈荣耀。”子莫从容答道。
“四哥,你去并州带些好吃好玩的给我,听说那里离周国很近,可要捎些土产给我啊。”延宗蹦跳着抓着子莫的衣摆,撒娇着说。
“好,一言为定!”子莫摸摸高延宗的头,宠溺地说道。
上了马车,便又是一段旅途。身后的三哥眼神黯然地看着子莫离开,子莫佯装没看到,但是其实连孝婉的一丝皱眉一声叹息都落进了心里。她此生只能是他的四弟了,那便要让三哥开开心心的,娶妻生子,做一世无忧无虑的河间王,诸多彷徨,诸多忧伤,还有许多的明刀暗枪,只有她知晓便好。
第88章 晋阳
萧子莫身为并州刺史,先巡察了上党、西河、雁门、乐平、新兴等几郡,除暴安良,剿匪平寇,肃查贪腐,一时兰陵王高长恭之名在并州一带的百姓中口口相传,广为美誉,凡是新刺史大人巡察之所经郡县,百姓竟自发夹道欢迎。为民除害,爱民如子,兰陵王爷秉公清廉的美名深得民心,都说新刺史大人所到之处有冤伸冤,百姓得见青天,贪官人人自危,萧子莫要离开了,有贫苦百姓持果篮相送于城外,依依不舍。停停走走,萧子莫一行人最后在离开邺城两月后终于到了并州府城晋阳。
晋阳太守王百一在晋阳城门外领一郡县大小官员迎接新任并州刺史莅临。
“王大人,你看这天也不早了。。。。。。这兰陵王爷是不是今个儿不来了?”一个身宽体胖的官员抹了抹脑门上的汗,从公鸡打鸣等到了日头高照,他自个儿掰着手指数数都有好多年没这么辛劳了。闻鸡起舞,那都是没有几房姬妾暖床时候的事情了。
“哎,等等吧,这新刺史啊他新官上任三把火,一路来可闹了不小的动静。你今天迷迷瞪瞪回去喝茶听小曲了,没给自个儿搏个好印象,明个儿这兰陵王爷扒了你的官袍你可别和我来哭。”王百一当太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装孙子,什么时候该当老爷,烈日当头,可是,就是把血都晒出来了,还是得恭恭敬敬不是?
“咳。。。。。。是是,下官失言了。不过这兰陵王爷也真是,身为当今皇上面前的红人,他堂堂的文襄皇帝四子,吃那个苦做什么,居然还真的带人把并州六郡给巡察遍了,盘点了府库收账,整治驻兵屯守的军风军纪,连个小小贫农赤奴的拦官道喊冤都要理个半天,想当初这文襄皇帝来我们并州的时候,听说送了个绝色佳人就打道回府了吧?要不,我们这次再试试。。。。。。?”那个胖乎乎的官员轻声和王百一念叨着。
“呵,你这脑满肠肥的也就这点主意了,文襄皇帝爱美人那是谁都知晓的,当初送的那佳人也算是我晋阳一绝了,你如今还能找出这么个妙人儿?美人不美人的这姑且不论吧,当初我们郡县府衙里的账本可是还都是清水的呢,能和现如今比?你啊,我说你太贪了你还别不信,总以为这邺城里的王爷皇子都忙着你斗我我斗你根本没空理我们地方上的事情,还不信邪,以为每次都塞些个好处给莅临巡察的官员就行了,这下好了,这不就来了这位还真爱多事的兰陵王了?你给人家塞什么?真金白银的人家稀罕吗?他可是两位摄政王爷亲自推荐给当今皇上的,听说打小便铁骨铮铮在漠北跟着慕容元帅打蛮夷游兵的,刚正得很呢,你等着被抄家吧。”王百冷哼一声,扶扶袖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