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了随行干粮,与那郎中和药童道别后,二人同乘一辆马车朝城外而去。那郎中也是个细心人,找了一人为他们驭车直送往关隘,这样少了乔装的麻烦,子莫欣然接受。
车轱辘带着马车摇摇晃晃,肩膀擦着肩膀,衣角缠着衣角。子莫颇有些嫌弃地往外挪了挪位置,高湛心领神会,悄悄往他又挨近了些。子莫还想退, 被那人一把抓住了手牢牢包在了掌心,那人问道:“生气了?”
“不敢。”目视前方,连眼光都不带偏移的。高湛闷笑出声,这人最大的生气便是这样生闷气。一本正经地泰然自若,其实早已经五内翻滚,连耳根子都冒着热气了。
“可别如此,你高长恭还有何不敢的?其实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郎中一个病人都关切的问题罢了。哪里知晓这人还眼带慧根,该是你我当真很是相配吧。”高湛如此便是解释了,轻巧带过,顺便又占着口头便宜,乐此不疲,没个正形。
呼。。。。。。子莫长长叹了口气。这人巧舌如簧,也知晓和这人较着这番真便是场没有终结的扯皮。况且以往的此般较量,他何曾赢过?
想到此处有些沮丧,但又突然灵机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子莫勾唇一笑低声说道:“你是病人,既然与那郎中大人这般投缘之状,该是他说的话儿都会听的吧?如何嘱咐的?切记啊!莫动了什么念想!”子莫狡黠侧着脸庞偷笑,他便是要反将他一军让这人哑口无言才好。
哪里知晓高湛却甚是着迷地看着他的脸,微微眯了眯眼。脸孔不断凑近着,用手掌包着他的脑袋逼近着圈在了马车的小小一角。
“长恭。。。。。。你可知你一笑我便没了魂儿,如何还能节制?美人在怀,折寿也是福气!”暧昧地手掌摩挲着子莫的脸庞,气息相接。那唇瓣离得很近,却偏偏并不靠拢上来,只是用情话相挑,酥软入骨让人猝不及防。
高湛的眼睛似乎是那天边的星星,阴霾不在便是炽烈的焰光。不知为何,他只有在对自己说着情话之时眼底才会这般清澈。没有诡计,没有盘算,犹如那梦中的少年,和盘托出,丝毫没有保留和隐瞒。
赤诚如此,子莫竟然沉沦在那视线之中。这眼神真是熟悉,为何他的心中有恍如隔世的悸动。。。。。。?莫非魔怔了,不过是个梦魇,却不知不觉多了几分对高湛的彷徨和沉沦。
意乱情迷,他是高湛还是楚彦?而他是子莫,长恭亦或是谁?
脑海中隐隐绰绰翻腾着飞扬而下的碎片,似乎鹅毛般的大雪在两人之间飘散。其中的画面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殷切叫着师父的该是楚彦,而折下那枝幽兰送到他手心的该是高湛。
该是南辕北辙的两人,一虚一实,却分外清晰地重叠在子莫眼前。
“师父。。。。。。”那少年真若存在,现在又该如何?师徒之恋乃是大忌,却阴差阳错踏入雷池万劫不复。
“长恭。。。。。。”而这人使尽了手段也要越过人伦的底线,却说折寿也是不枉此生。
唇边有轻柔的温存,子莫一动不动。并未回应,也没有抗拒。似乎想要再靠近一些辨别这让他熟悉的体温味道。
马蹄声犹如时间的巨轮,轰隆作响,碾碎了那奔流不息的时光。
这时隔千年的再会究竟是必然还是巧合?子莫从未想过他为何会来到这方天地,却在高湛的唇温热了他的瞬间,有了些许触动和疑问。
为何他看着高湛的眉目,竟开始一阵阵心疼和恍惚。
不知道车轮子是碾压到了何物,咣当的一声巨响。高湛的牙关重重磕碰在了子莫的唇舌上。
两人都觉一阵吃痛,子莫看着眼前的脸孔,倏然离得远了些。
他是中了何邪术?被这人轻轻撩拨便如此抗拒不得!竟然犹如陷入丝网,逃脱不得?!
震楞地舔了舔嘴唇,一丝腥甜,居然已经被磕破了皮。
高湛也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皱着眉头甚是痛苦的模样。子莫一看,在心底发笑,看来他是咬到了舌头了。
子莫刚要揶揄几句,可前面马匹的嘶鸣声让子莫顿时警觉起来。奔跑中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原本从窗棂里呼啸而出的风声如今已然淹没,万籁俱寂。这夜晚不过刚至,安静地失了常态!
“别说话,你便呆在车里。”子莫让高湛坐在车里,自己腰中所配武器已然出现在手中。那金缕线闪着寒光,让着幽暗的车中更为森冷。
子莫撩起了门帘,高湛却用手拦在了前面。
“我要和你共进退,同回邺城。别想再自己冒险!”
难得的正经神色出现在高湛脸上,子莫想了想,郑重点头,出了马车。
马儿踏着步子停在原地,而原来赶车的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看来方才的颠簸该不是意外,伏兵便在周围,只是不知道是哪路人马了。
突然迎面射来一箭,却越过子莫往马车里而去。子莫手中金属线犹如有着魂魄,一抖手腕那丝线便跟着利箭飞舞过半空,利落中只是带出一阵寒光,咔嚓一声将箭矢夭折在半空。断了的羽箭插入马车门框上,惊了马匹。子莫一手稳稳曳住了缰绳,将马儿稳住。
暗处的宇文邕轻笑出声。高长恭便是高长恭,一人当关,万夫莫开。大概要越过他先杀了那马车里的人还当真是不可能的。
周国皇帝的手轻轻摆了摆,几百支对准了那空旷之处的马车的弓箭齐齐放下。
宇文邕看着不远处的那人,嘴角不觉露出了几丝微笑。他便知道他不在斛律光的大军之中,果不其然。
多日未见,那人身上全无伤痛。能从燕军的锁马阵中这般安然而退,他不知道长恭用了什么法子,心底却满是得意和窃喜。
一抹殷红染红了长恭的唇,这异色让那人妖冶得令人更为心神荡漾。
唇破了吗?
宇文邕皱了皱眉头,想着本不该在此刻想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晚了晚了么么哒
第296章 宿敌
“嘴唇怎么了?”
暗夜清冷,连带着宇文邕的这句话都透着凉意。
话音犹如顺着月华倾泻而下,本是影影绰绰的只有树枝摇曳的林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人的身影。半圆的月亮从云层之后露出了容颜,将周围照亮了些。月光像是缓缓揭开了朦胧的纱幕,把宇文邕颀长华贵的身影点亮了,笼罩在那天子周身的夜色都被驱散。漆黑的发丝丝飞舞,衣袍扬起,他伫立在那轮月下,自是龙绕环萦威严自露的神采。
宇文邕的眸子敛尽光华,黑得深邃。如同洞悉着眼中那人的一切。他从容不迫在子莫面前展露了身影,以及跟在他后面的从四周将马车围住的为数不少的周军。
宇文邕身边的侍卫用火折子点亮了火把,这才看清此刻驭马之人是如何地绝世倾城。
周军之中见过兰陵王真面目的人并不多,也对自家陛下这般熟稔的说话给搞得没了头绪。这该是来堵截齐国皇帝的,而这貌如谪仙的人儿究竟是谁还是一头雾水,等着皇帝陛下下了杀令便冲上去生擒这马车里的高湛,却没想皇帝却迟迟没有下命。
顺着自家陛下的眼光看去,还是将全部注意留在了对面那个美人身上。风穿过树林,那人衣袂翻飞如要羽化,绝世风华美得沁人心脾,不少周军手中的刀松了又再次握紧,期间的松懈和沉醉不言自喻。
见鬼了。。。。。。!
子莫手心紧了紧,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到这宇文邕埋伏在此地等他。以为一切都已经做得很圆满了,谁知道这宇文邕便这般理所当然地笃定等他落了罗网!
任何人都好,他此刻最不想见的就是这宇文邕!
单打独斗率兵打仗,如果高长恭也有使尽全力都胜负未定的对手那必然是这大周皇帝宇文邕了。而他如今还带着高湛,究竟是依旧把他当做仇敌不留一丝情面,亦或是昔日故友还保一份侥幸之心?这种时候,子莫看着这人,竟掺了很多杂念,不自觉自己都有些矛盾犹豫起来。
这人几天之前还救过他的性命,手中的金缕线不觉垂下,先发制人擒贼擒王他似乎做不到,也不想恩将仇报伤了宇文邕的心。
可是,想到身后的高湛,子莫又不得不把武器提起,究竟这周军意欲何为?何苦这般赶尽杀绝步步紧逼!
“你的嘴唇怎么了?”
蓦地,子莫还在心中天人交战不知道该如何进退,而宇文邕气势汹汹的问话竟是如此不着边际。
“啊”子莫以为自己的耳朵坏了,环顾四周皱着眉头震楞着回看了一眼,宇文陛下当真是盯着他的唇看着。
抬手草草揩了一把自己的嘴唇,手背上有丝丝血痕。想起是方才被高湛的齿关给撞得,不免老脸一红。心中却开始怨怼这个莫名其妙的宇文邕,这种时候问这作甚?带着人马围堵在此处难道便是为了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子莫许久未回答,可看着宇文邕的脸却不免心中一颤。他竟然甚少见到这周国皇帝这般模样。这一派斯文的宇文陛下生就丰神俊朗,手腕强势可为人君子翩翩,所以此刻这阴沉神色与紧咬的牙关不免让人生了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