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怀谨把纸拿到眼前细细一看,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一张房契。
唐荣征平白无故送他一所房子作什么?荣怀谨有点奇怪,但继续往下看,看到那房子的地址时,荣怀谨的目光突然定住了,他猛然叫车夫停了车,然后命令车夫往回转。
车夫虽然纳闷,但荣怀谨是客人,刚才那个主顾给的钱又多,他也就扭头往回跑。
车上的荣怀谨捏着那张房契,心里五味杂陈,那居然是阮玉贞住的那所小院的房契。
光是这么一张房契,荣怀谨便觉得,唐荣征这人实在是不简单,只是一盏茶的时间便打听清楚阮玉贞住所的事,想必其他东西也打听得很清楚了。而这个人情也卖的很巧,顺水推舟,既不让人觉得难为情,又确实是个大礼——在租界里,再旧再小的院子,这年头也起码得几千大洋,更何况阮玉贞住的那里环境并不差。
荣怀谨让车夫把车停在阮玉贞的小院外,便命他离开了,荣怀谨敲门进去,阮玉贞看到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二少,方才那是个什么人物?看上去怪有来头的。”
荣怀谨知道阮玉贞平时唱戏也见过不少大人物,这会便直说道:“那是唐荣征,咱们惹不起的人。”
阮玉贞听到这话,果然吓了一跳,又忙问,“二少是怎么认识他的?”
荣怀谨听阮玉贞的口气便知道唐荣征来头不小,他微微出了口气,道:“这个你暂且不用管,不过今天他卖了我个人情,我不知道要怎么还。”
说着,荣怀谨便把那张房契拿了出来,阮玉贞看到那房契,自己也吓了一跳,不由得道:“这是唐荣征买的?”
荣怀谨点点头。
“好厉害的人……”阮玉贞把房契攥在手里,忍不住喃喃道。
便是阮玉贞都这么说了,荣怀谨就只有苦笑了。
“二少以后得小心点,唐荣征这个人据说黑白两道通吃,跟他交好也就还罢了,若是惹了他……”
“这些我都知道。”荣怀谨揉了揉额头,“我反而是担心你。”
“我?”
“唐荣征今天先要找的人是你不是我,我只是他偶然碰见的。”
“那我怎么办?要搬走么?”阮玉贞立刻就六神无主起来。
荣怀谨抓住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背,让他安静下来,低声道:“以后你凡事都要低调,他现在觉得你是我的人,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可我自己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所以玉贞你——”
“二少你方才说什么?”阮玉贞忽然莫名就激动起来。
荣怀谨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沉默了片刻,他低声道:“玉贞,我跟你实在是没有那方面的缘分——”
“二少亲口说我是您的人?”阮玉贞不依不饶地揪住了那句话。
荣怀谨深深叹了口气,觉得这事闹大发了。
“有二少这句话就够了。”阮玉贞微微笑道。
荣怀谨想要解释,可看着阮玉贞那‘执迷不悟’的神情,他又觉得这会并不是解释的时机,半晌,他站起身来,“总之你小心吧,我得走了。”
阮玉贞见到荣怀谨在回避话题,心里伤感,但想着有方才那句话,证明他在荣怀谨心里还是有地位的,不由得又高兴了起来。
荣怀谨在回去的路上,开始认真思考起了自己跟阮玉贞之间的事。
他很舍不得阮玉贞,但阮玉贞的态度又让他觉得自己这样跟阮玉贞相处实在是害人,□□怀谨除了他也真的没有别的可以说话的人了——荣怀文虽然是大哥,但对家人,荣怀谨始终是不太好表现出自己‘精明’的一面来,阮玉贞就不同,跟他说什么都不会担心他做出不利于自己的事。
至于辜明廷……
荣怀谨很久之前是有想过把这个军长培养成伙伴的,只可惜,这个军长自己并不这么想,而且思路还异常奇怪。
荣怀谨来自于未来,他很明白在这种乱世能够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可偏偏辜明廷还有阮玉贞这一批人却一致地想着儿女情长的事,这让他真的很难做啊。
而荣怀谨不知道的是,辜明廷这会又跑到荣公馆去了。
被荣怀谨那样‘拒绝’了之后,辜明廷心里无比的暴躁,他想来想去,最后觉得荣怀谨实在是对他不公平,于是就准备来找荣怀谨讨个说法。
结果荣怀谨不在。
正好荣总理在家,便十分盛情地接待了这位军长,让下人弄了一堆的菜,还请了几个政府的朋友来打牌,辜明廷稀里糊涂地被当做了上宾,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这很大程度上安抚了他受伤的内心,于是他也就欣欣然接受了。
所以荣怀谨回到家的时候,便看到客厅里灯火通明,麻将哗哗搓着,满地都是瓜子点心的残渣,屋里几个人笑着在朗声交谈。
荣怀谨先前以为是荣总理认识的政客,所以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来,脱了帽子就带着微笑过来给各位‘伯伯叔叔’问好,结果当他看见辜明廷的时候,脸色瞬间就变了。
“回来了?来来来,辜军长找你呢,正好我们也陪着军长打一桌麻将,现在你来了,你也陪军长玩两把,也正好跟各位叔叔伯伯学学东西。”
荣怀谨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自己家的父亲推到了牌桌上,他对面就是辜明廷,这会辜明廷刚好打了一张牌出来,便挑眉看了荣怀谨一眼。
“打吗?”辜明廷轻飘飘地问。
荣怀谨这会是骑虎难下,他也没回话,把面前的牌一理,就把辜明廷刚打出来的一张牌顶了。
这下全场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毕竟他们已经打到了尾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辜明廷快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耿直的二少
☆、霸王
辜明廷这一路打下来,把对面几人的路数都算清楚了,他们愿意给自己送钱,辜明廷也不吝惜收。
这会荣怀谨杠了他一发,他反而觉得有意思,拿眼睛瞥了荣怀谨一眼,忽然他就笑吟吟地送出一张牌来。
在场都是老手,辜明廷这张牌一打出来,大家都就心里都清楚了,感情军长是要荣二少赢啊。
于是就一溜地送牌,结果荣怀谨那一手烂牌也硬生生给送了出去,看出辜明廷的意思,荣怀谨不乐意了。
他抬头微微皱眉瞥了辜明廷一眼,意思是叫他打牌就打牌,别搞小动作,辜明廷却是装作没看见一般,一次又一次喂牌给荣怀谨。
风水轮流转,辜明廷乐意输,陪客也乐意送,荣怀谨就是不想赢也得赢,后来是观战的荣总理看出不对劲了,连忙把荣怀谨从牌桌上拉了下来。
荣怀谨倒也乐得自在,冷冷瞪了辜明廷后脑勺一眼,自己转身上了楼。
“犬子不懂事,军长见谅。”荣总理一边打牌一边给辜明廷赔笑。
辜明廷磕了一颗瓜子,把牌翻过来一看,不咸不淡地打出去,“我觉得他挺好的。”
“挺好的,挺好的。”众人纷纷附和。
荣总理额头上冒出一点细汗,他有些疑心辜明廷对荣怀谨有什么意见,却也不好直接问,也只有陪着笑跟辜明廷说话。
荣怀谨走了,辜明廷这会便没了笑脸,依旧是方才那副八风不动不咸不淡的欠揍模样。由着众人送牌他赢了两局,辜明廷一推牌,站起身来,“我上去找怀谨说会话,这边就不多陪了,诸位请自便吧。”
“军长走好。”
“请便请便!”
一叠声送走了辜明廷,牌桌上三个人都犯起嘀咕来。
盐务局的副局长先开了口,“总理您家二少倒是运气好啊。”
“运气好,运气好!”另外两位也随声附和。
荣总理面对这样的奉承,也只有哈哈过去,至于内情如何,他也不清楚。
·
辜明廷上了楼,先去荣怀谨的房间,走到门边,他敲了两下,发现没人应答,目光动了动,辜明廷扭过头来。
四周扫视一眼,辜明廷发现荣怀文书房还亮着光,便放轻了脚步,慢慢走了过去。
书房门半掩着,辜明廷走进了,便先看到躺椅上架着的一双长腿。荣怀谨换了拖鞋,于是脚踝处便露出一截白色的袜子来,衬着上面笔挺的裤子,十分随性好看。接着再往上便是荣怀谨穿着棕色毛衣的上半身。
荣怀谨半偏着头靠在躺椅上,脸上盖着一本书,一双手随意地交握扣在胸前,那毛衣似乎是有点短,让荣怀谨冷白色的手腕露了一小截出来。
辜明廷看着荣怀谨这身打扮,有点替他害冷,微微哈了一口气,他便将身上的大衣给脱了下来,刚张开手,想替荣怀谨盖上,这边荣怀谨便如同一个兔子一般翻身惊醒了过来。
辜明廷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荣怀谨跟他双目对视,两秒之后,他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而辜明廷也就自然而然地缩回了手。
“咳。”辜明廷单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道:“你没睡着。”
“嗯。”
这下辜明廷没话说了。
荣怀谨自己把脱在一边的大衣拿起来披上,坐到另外一边的凳子上,道:“军长把衣服穿上吧,别在我家得了风寒,传出去不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