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恪不由自主地走神,等到太子点他名字时,他才茫然地抬头,不知所以地看着戚无为。
大夫为戚无为包扎好伤口,收拾了一下东西,净过手,走到许恪身边,开始替他治伤。
戚无为披了件衣服,开口替许恪说话,道:“末将替许恪多谢殿下厚爱,只是许恪他本也有官职在身,正是户部的押粮官。此次也是凑巧卷入攻城大战中,修养几日,他还得回京城交差。”
许恪从戚无为这段话里,听明白了太子有招揽他之心,而戚无为正在替他回绝。
可太子却没有就此罢手。
他转过脸,正对着许恪,脸上一派和善之色,只听他说:“这件事,还是听许先生怎么打算吧!”
许恪迎上太子的目光,太子站立之处是逆光,他不太能看清这位青年脸上的神色,却感觉到他身上一股逼人的气势。
果然是储君,天生就有气势和魄力。
许恪在心里赞一声,开口回绝了太子。他道:“微臣谢过殿下厚爱,诚如戚将军所言,待交割了粮草,微臣还需回京交差。”
闻言,太子不置一词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直到大夫也替许恪包扎好伤口,收拾好东西,没敢说话,弓着身退了出去。
他才露出一个笑来,道:“既然许先生志不在此,本宫也不勉强。只是你伤势重,在军营多留些时日养好伤再启程吧!”
许恪悄悄松一口气,谢过太子关爱。太子求贤一事,虽说也讲究个你情我愿,可拒绝了他到底是得罪人的一件事,但愿太子不是那么小心眼。
等他走了以后,许恪问起戚无为的想法,才听戚无为缓缓道:“太子……心机深不可测。我怀疑他腿疾是装的。”
这个爆料真是石破天惊,许恪吃惊地张大嘴巴。
只听戚无为道:“那日我们伪装成高昌人混进城时,太子殿下他行走时,并不见有异。”
许恪静了一瞬,猜测道:“是太子要混进城里?”
戚无为点点头。
许恪心想,这才对,戚无为再胆大,也不敢拿太子冒险。可太子决意要做的事,戚无为定是拦不住。
许恪猜道:“那他装出腿上有疾,是为了避翟修锋芒?可万一真的就此废储,他又如何打算?”
戚无为回道:“废了可以再立,其他皇子都还小,他不必着急。”
他说完这句,不太想继续讨论太子了,就转了个话题,说起许恪来。“你现在身上还贴着翟党的牌子,不能投靠太子。对你名声不利。”
原来他是基于此种原因而回绝太子的,许恪心神俱动,颇有些受宠不已的感觉,脸上也露出一点笑意。只是他仍旧嘴硬道:“我有什么好名声吗?”
戚无为置之不理,只让他睡一会儿。
一天一夜的疲累感一涌而上,许恪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嘴里念叨着让戚无为也快睡吧!
只是感觉还有什么事儿没做?
许恪陷入梦乡之前,拼命想啊想。
“对了,粮草……”
一句话没说完,他的呼吸声已均匀而平稳。戚无为探头看了一眼,叫高森进来,低声吩咐。
第 56 章[二更]
许恪这一觉醒来,天色晦暗将晚,戚无为已经不在身旁,营帐里还没有点灯。他忍着疼,撑着身子慢慢下床。
这一动就是一身的汗。实在太疼了!
许恪吸着气,慢慢走到营帐入口处,看见戚无为在外面给他留有一个小兵听吩咐。
见他过来,小兵忙问他:“许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许恪便问道:“戚将军去哪儿了?”
小兵答道:“太子殿下召诸位将军议事,戚将军也去了。”
“哦。”许恪心想,戚无为身上的伤,不比自己轻,太子殿下还让他去议事,是不是太狠了点。
许恪正要转身回营帐中,又想起来问他:“去了多久?”
小兵道:“已有一个多时辰了。”
那还算挺久的了,许恪估计着戚无为应当快回来了,他便挪步回到营帐中,又慢慢坐在床边。
营帐里比刚才更黑了,许恪却实在不想动弹,只得高声叫那名兵士进来,把灯点亮。
兵士动作很轻地点了好几盏灯,还又贴心询问许恪可还有吩咐。
许恪摸了摸肚子,上一顿还是在废墟和李进他们一起吃的干粮,这都一天了,他快饿死了!也不知道吩咐这人端点吃的来,靠不靠谱。
正犹豫着,戚无为就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高森,手中还提着饭盒,脸上挂着一言难尽的表情。
许恪只扫了他一眼,立刻对戚无为露出大大的笑容,笑道:“果然还是你了解我。”
戚无为示意高森将东西放下便出去,高森神色复杂地看着许恪,却没有违背命令。待他走后,戚无为亲自将饭盒打开,给许恪端出饭菜来,道:“快吃吧,吃完我们换地方。”
许恪诧异起来:“换什么地方?”这营帐住着不好吗?
戚无为道:“洲城原先有驻军,也有将军府。被高昌人攻破后,守城将士殉国,高昌人不习惯住房子,仍旧搭的营帐,这间营帐,也是当时将军府里没收拾出来,救急用的。难不成,你想一直住这里?“
好吧,听戚无为的意思,将军府是住定了。许恪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他倒是想问戚无为,在皋城不还是住的营帐,怎么到了洲城,就住不得了?
吃到一半时,许恪才又想起自己临睡前惦记的事情。他忙问戚无为:“对了,我的粮队来了吗?不会还在皋城待命吧?”
戚无为颇为同情地看了一眼许恪,没出言打击他,只说:“你吃完我再说。”
许恪想到那个唯唯诺诺的副使,不由头大,难不成……副使搞出什么事情了?
他忙三口两口喝完汤,着急地看着戚无为。
戚无为将碗筷都收拾起来,叹一声,才问:“你从哪里找的副使?”
果然是副使的麻烦,许恪头疼起来,捂着额角道:“副使姓钱,你不知道吗?”
戚无为还真不知道,但是许恪说姓钱,他倒是有些明白了,户部尚书不就是姓钱吗?这个钱副使,只怕和钱尚书同出一族。
只听许恪叹道:“他是钱尚书同族的叔叔。你直接告诉我,粮队出什么事了?省得我这心里不踏实。“
戚无为将高森叫进来,让他把饭盒拿走,才对许恪说:“你出城找我以后,就有人到你的粮队接收粮草。”
许恪:“嗯?”
他怎么记得,当时孙丁让他直接把粮草卸下,被他回绝了,说要回禀太子,再进行粮草交割的?难道是孙丁强行让人卸了装粮草的车?
戚无为道:“那个人是军需官的手下,分管粮草的小吏。他胆子很肥,经常高价将军粮私自卖给皋城的百姓,好在量不大,军需官也没察觉。”
“是没察觉,还是军需官包庇?“许恪插话问道。
戚无为道:“已经定案了,军需官有御下不严之过。”
不论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包庇,反正上面不追究,真相如何,他也无从得知。
许恪又问:“难不成这人打上了我们粮队的主意?”
戚无为叹一口气,道:“你猜的没错。他看见粮草到了,过去问怎么不交割,钱副使就将粮草给了他。这人一看连个清点的人都没有,就谎记了粮草数量,将三成都据为私有。”
许恪:“……“
他也不知道该说这人胆子太大,还是该骂钱副使做事不牢靠。交割粮草可不是把粮给军需官就行了的,得有签收和账目明细,到时候要还要拿着这些账册回京交差。
一旦丢了粮,他先在太子面前就过不了关,遇上脾气暴躁的主将,直接砍杀了他也是有的。
就算侥幸主将不予追究,等回到京城,拿着缺了三成的交接账目,他又怎么向上交差?
许恪并不觉得是钱副使在设计他,这若是扳倒他的计策,也太蠢点。而且钱副使也得不了好,他是副使,自然也要担一半的责任。会有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用计谋?又不是深仇大恨。
整件事,就是钱副使太蠢,又恰好遇上个心眼多贪得无厌的军需官小吏。
戚无为又同情地看着许恪,安慰说:“你别着急,这件事已经查清楚了。贪粮草的小吏依军规处死,军需官杖责五十,只是你那个副使,太子没有处置。”
这也是太子的好意,他若处置了钱副使,倘若钱副使回不到京城,于许恪而言也是为难,起码不好给钱尚书交差。
许恪往戚无为面前凑了凑,道:“多谢你了,我知道这事儿都是你帮我处理的,若不是你,那个军需官的小吏,怎么会把吞到嘴里的粮草吐出来?我又没有办法证明他私藏的那些是我押送的军粮,到时候我也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戚无为揽了揽他的肩膀,道:“这事儿,也不全是我做的,主要是太子殿下插手了。”
他说到此处,言语颇为艰涩,明明早上才刚拒绝过太子对许恪的招揽,下午却又劳动太子替许恪处理麻烦。
太子的人情,他们两个是欠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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