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出来以后,戚无为没声张,悄悄去了姜府询问,姜帝师一听姜怀仁背着他做出这种事,先罚了他,又接着往下唱戏,才真有了姜戚断亲一事。
戚无为没学会姜怀仁的绝学,却也写的一手好字。他写完最后一笔,才对许恪说:“姜戚断亲一事,你怎么看?”
许恪本以为姜戚断亲,是翟相在背后作祟,只是他没有理由,不过是胡乱猜测而已。现在听戚无为问他,心里觉得自己猜的,大约有五分准,便虚心问他:“世子爷这话,另有蹊跷?”
戚无为拿着巾帕擦了擦手,随意地说:“夫人离世,是翟相手笔。”
当时卓神医点出姜氏中毒而亡,戚无为便往下追查,卓神医说那种毒,十分罕见,他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查到蛛丝马迹,指向翟修。
许恪眼皮跳了跳,再低头看戚无为刚写的字——“誓将寸管化长剑,杀尽世间狼与豺”,力透纸背,顿觉一股凌厉之感扑面而来。
“你有什么想说的?”戚无为丢下巾帕,问许恪。
许恪苦笑摇头,“世子爷怎么说?”
戚无为神色淡淡的,并不见仇恨之情,他一边端详着刚写好的这副字,一边说:“姜戚断亲,是翟修谋划的。侯府与外家关系不睦,京城里人人知晓。约二十年前,先帝赐婚给姜戚两家后,侯爷同他表妹退了婚,母亲也推了世家的求亲,做成一对怨侣。自母亲怀了我,侯爷就为朝戍边,经年不回,而老夫人看母亲颇不顺眼,是以处处挑刺儿。外公心疼自己的女儿,便对侯爷多有怨言。”
许恪点点头,这段旧事,他略有耳闻。
戚无为又说:“维系两家关系的人,就是我。所以一开始翟修想杀了我,便安排了齐云观半路的刺杀,没有得逞后,又安排了芸娘入府认亲。他料定我若有私生子,名声有碍,难以婚配,侯爷和母亲必定会因我发生矛盾,而母亲中毒已久,说不定一病不起也有可能,那外公会因此而怨恨侯爷和我,断亲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他说到这里,许恪已经完全明白了,便替他往下说:“虽然芸娘没得逞,但因为芸娘死状惨烈,而让夫人受到惊吓,翟相的目的仍然达到了。”
戚无为点点头,说:“虽没完全达到,也有□□成。唯一没算计到的,就是我。”
对,许恪在心里补充,戚无为仍然是姜戚两家的维系人。
“外公便将计就计,在侯爷负荆请罪时,当着翟修的面,把事情做绝。果然没两天,翟修就动手了。”
姜帝师老谋深算。许恪心里一动,问戚无为:“世子爷是何时知晓这般清楚?”
戚无为看他一眼,说:“就是你说翟修的手段不止于此的第二天。”
他低下头又端详起那副字,“我问了外公,外公对我如实相告了。他老人家……是在母亲离世后,才明白这中间的阴谋。”
许恪:“……”
他犹豫着问戚无为:“姜帝师有没有告诉世子爷,翟相若一味打压,那侯爷会怎么样?”
唇亡齿寒的道理,许恪还是懂的,定国侯一旦倒下,莫说戚无为,就是靠着定国侯这棵大树的他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戚无为总不会傻白甜到觉得姜帝师对他一片眷眷之情,毫无半分私心吧?
戚无为嘴角一抿,说:“外公说,侯爷势必会经历一旦磨难,他保证侯爷性命无虞。”
许恪:“……”怎么感觉这世子爷有点好骗?
戚无为烦躁地扯过这副字,随手丢给许恪,“拿去烧毁了。”
许恪手忙脚乱地接住,还小心翼翼怕弄皱了纸张。口中道:“别呀,世子爷不要给我吧!”
戚无为看了看他,“你喜欢就拿去好了。”
他说完看着许恪小心地把纸张卷起来,忍不住问他:“会裱褙吗?”
许恪摇摇头,随口答道:“我送到字画店,请人来裱。”
戚无为叹一口气,把他领到书房,准备了装裱所用一应物品,细细按照步骤一步步来。先搅拌好浆糊,又选了合适的宣纸做托纸,待托好画心以后,戚无为将整张字画上墙等自然挣干,一边上墙还一边用棕刷把画崩平。
许恪嘴巴微张,有些崇拜地说:“世子爷会的好多。”
戚无为用手感觉整幅字画的湿度,在偏干的地方掸水以保持湿润,并说:“六七天以后再镶边,贴上覆背纸,再次挣干,就好了。”
他说话时,声音很轻,动作很柔,一点也不像平日里穿铠甲佩长剑的戚无为。
对此许恪只有一句话想说,果然认真的男人最帅!
他大脑里冒着泡泡,迫不及待地问:“六七天以后,就给我挂在墙上吗?”
“想多了,要半个月那么久。”戚无为放下手里的刷子和盆,端详起这幅字画。
“咦?”许恪突然想起来,“这上边怎么没有你的印鉴?”
闻言,戚无为深深看他一眼,才说:“你想要,回头我给你补上。”
许恪开心地点点头。
正要说话,却听郑江在门外有些焦急地叫喊:“世子爷世子爷!”
郑江素来重规矩,小厮不够稳重还会被他训,如今他自己却急成这样。许恪同戚无为互相看一眼,神色都有些凝重。
戚无为前去开门,许恪心想,只怕是翟相有了大动作。
第 17 章
门刚一打开,郑江就急匆匆地说:“世子爷,刑部来人了,要带走侯爷。也不说是什么事儿,严管事给银子都不好使。”
戚无为整了整衣衫,觉得也能见客,便不打算换了,急匆匆往前院去。“来的是哪位大人?”
许恪紧跟着他,听见郑江答道:“刑部左侍郎杨大人,杨家大公子的叔父。”
“是自己人?”许恪眉毛一挑,这杨大公子不是和戚无为一起去花柳巷的那位吗?还惹出芸娘的事来。
哪知戚无为苦笑摇头,说:“不是,杨大公子的父亲杨公茂是太常寺卿,为人板正,不亲近任何一派,他叔父杨公蕤却是尽人皆知的翟党。”
许恪:“……”
几人来到前院,便看见严律己弯着腰在祈求杨公蕤稍微宽待一会儿,而杨公蕤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冷着脸说:“拘拿定国侯是奉了上谕。”
他朝上一拱手,继续说:“严管事再敢拦着,当心本官来硬的!”
严律己一听连连告罪,眼看他是拦不住了,戚无为大步上前,朝杨公蕤行了一礼,说:“无为给大人请安,常听思齐兄提及杨大人的风采,今日一见果然如是。”
思齐便是杨大公子的名字,杨公蕤看向戚无为,倒没有面对严律己的傲慢,拱拱手说:“戚世子不必向下官行礼,思齐只怕向世子提及的是家兄吧,他平日最看不起蝇营狗苟之辈。”
他这么说,许恪都替戚无为尴尬,这不明显在说戚无为乱攀关系吗?
戚无为却似不明白他暗指的意思,仍认真说:“思齐兄曾与晚辈提及大人,言道大人苦心,他一日也不敢忘。”
也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深层含义,只见杨公蕤一副很触动的样子,神色复杂地看着戚无为,停了片刻,最后说:“多谢戚世子告知。今次拘拿定国侯,实因有人状告定国侯通敌叛国,陛下责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杨某此行乃是职责所在,绝无得罪之意。”
听到“通敌叛国”一词,在场俱是一惊。
饶是戚无为有心理准备,也还是腿一软,恍惚了一下。许恪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戚无为稳了稳,说:“陛下对我戚家恩重如山,我父亲绝不敢背叛陛下,背叛大营朝。”
杨公蕤不置可否,“此事下官说了不算,三司会审会还定国侯清白。”
他正说着,定国侯从后面出来,他看了一眼杨公蕤,转身踢了严律己一脚,严律己慌忙跪下。只听定国侯说:“没用的东西,什么事都办不好。”
不等严律己说话,杨公蕤朝定国侯一拱手,“定国侯不必动怒,本官奉上谕而来,请定国侯配合查案。”
定国侯斜觑他一眼,“杨大人也不必客气,本侯跟你走就是。”
说着他背着手,仰着头从杨公蕤走过。杨公蕤带来的下属,拿着枷锁犹犹豫豫地看向杨公蕤,杨公蕤摆了摆手,示意下属跟着就好,定国侯总归有超二品侯爷爵位,只要他安生来到刑部大堂,不缚枷锁亦可。
临走之际,杨公蕤还朝戚无为拱手告辞,待他们走后,严律己从地上爬起来,躲藏在四处的定国侯的幕僚也陆续出来,围着戚无为唉声叹气,惶惶如大祸临头。
“别吵了!”戚无为一声吼,周围人都静下来。
只听他指派严律己:“严管事,侯府的人你最清楚,先查查如今都有谁不在府里。能找到的先带回来,有谁失踪了立即告诉我。”
“是。”严律己答了一声,便按照戚无为的吩咐做起事来。
戚无为又看着那些个幕僚,“诸位先生都随我来。”
他抬步朝定国侯的书房走去,许恪和郑江率先跟随,那些个幕僚面面相觑,最后也都听从了戚无为的安排。
许恪小声对戚无为说:“侯爷的罪名是通敌叛国,可杨大人来府上只带走了侯爷,并没有搜查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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