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件来说,朝中某权贵人物偷偷带着府上的亲兵劫掠了中都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庄,打杀村中百姓数十人,因为当时正赶上中都城刚解放,朝局动荡,无暇他顾,民不举,官不究,此事不了了之,但是完颜诺得知后,满心不服气,非得要给无辜枉死的村民们讨个说法,带着忠孝军的将士们找上门去,把人从府中抓走,直接押入了大牢之中。
其实,说白了,完颜诺并非没事找事,不过是按照金国的典章制度来办理,奈何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的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完颜诺此举,无疑是戳痛了某些权贵人物的痛脚,因此被联合排挤也是预料之中。
朝中官员们私下里举行宴会,派人送来了请帖,邀请忠孝军的诸位将军一同赴宴,荣王世子完颜绰可以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对这些酒席应酬不予理会,但是完颜诺不行,他现在刚刚受封为忠孝军提控,论品级,在中都城根本就排不上号,随随便便一个文官都能压他一头,因此,完颜诺不能不给诸位大人这个面子。
谁知道,这根本就是场鸿门宴。
酒席宴上,诸多官员联合起来挤兑完颜诺,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地说了一通,完颜诺一个常年带兵打仗的武将,论口舌之勇,根本就不是这些文官们的对手,被一通抢白怼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一时间,竟是气得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最后,实在听不下去的完颜诺重重把酒杯一放,冷笑一声,朗声说道:“诸位大人也不用再阴阳怪气,指桑骂槐了,我完颜诺一介粗人,不通文墨,话说得太拐弯抹角,我也听不明白。”
在场的诸位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完颜诺慢悠悠地站起身,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神情倨傲,面露不屑之色,沉声道:“我完颜诺虽是一介粗人,但也知道忠孝节义,更知道我大金国的将士守土卫国,庇佑一方百姓,怎么也不会干出劫掠百姓这等不仁不义的事情来!还有那位锒铛入狱的大人,世受皇恩,享高官厚禄,整天却正事儿不干,专干打家劫舍的龌龊事,士卒们跟着这等无耻的将领,有那么点本事儿的都跟着去劫掠百姓,惊扰乡民去了,能成什么大气?说实话,诸位大人为求自保,明哲保身,不抵抗已经兵临城下的蒙古大军,倒也是人之常情,情有可原,但是干出骚扰祸害百姓的事,我完颜诺就是看不过眼!一定会追查到底!决不轻饶!”
官逼民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完颜诺深以为然,如果国难当头,人人都这么做,那是硬生生把金国的老百姓往造反的路上逼啊!到时候,民心尽失,就再也没有人愿意为大金国出力了。
言毕,完颜诺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酒席宴,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弹劾完颜诺的奏折就出现在了金国国主完颜诺的手里,而且还不止一道,一连好几个大臣联合起来,尽数完颜诺的罪状,在这当中,最为诛心的就是指责完颜诺自持有救驾从龙之功,劳苦功高,进而拥兵自重,把持朝政。
春秋笔法,字字诛心,完颜绪看了这几道奏折都忍不住连连皱眉,但其实,完颜绪还是挺信任完颜诺的,毕竟是满都鼎力推荐的人,他也知道朝中这些文官们就喜欢没事找事,文武相争,历来有之,身为一国之君,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如何平衡朝中的文武势力,使他们互相制衡,以为己用。
这就是帝王心术
完颜绪的心思,完颜绰不想去揣摩,毕竟,圣心难测,但是完颜诺是他一手提拔培养的,如果就这么毁于朝堂争斗,完颜绰不忍心,为了保住完颜诺,不让朝中的文官们联合起来,趁自己不在中都时对完颜诺下黑手,完颜绰不得不忍痛将完颜诺调离了中都,让他去西京等着跟陈亮他们的忠孝军大部队汇合。
好在,完颜诺并非不识好人心的主,对世子爷的全心维护,完颜诺深受感动,临走之前,再三表示,日后一定会收敛自己的脾气,谨言慎行,绝不会再给世子爷惹麻烦,搞得完颜绰哭笑不得。
送走完颜诺之后没多久,完颜绰也带着姜邺偷偷离开了中都,秘密前往宋国。
☆、九公封建
入了宋国境内, 为了出行方便, 完颜绰又恢复了自己的汉名,杨绰,不过这对于姜邺来说, 并没什么差别。
“绰儿, 怎么了吗?”这一路走来,完颜绰始终是一副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样子,姜邺很担心。
“想起了一些事。”完颜绰轻笑着摇了摇头, 满心愁绪,江南烟雨啊……以他现在的身份和立场,还真是有些一言难尽。
完颜绰曾经在楼心月临终前发下过毒誓, 此生绝不会率领金军南下攻宋,这种承诺保证,于楼心月来说,或许是种安慰, 但对完颜绰来说 , 这无异于束缚他手脚的铁链,使他画地为牢, 寸步难行。
入了宋国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拜会郑铣扬。
郑铣扬早已恭候多时,刚一见面,马上殷勤地走上前来行礼, 笑道:“小王爷,当日江南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郑大人,别来无恙。”
“有劳小王爷挂念。”故友重逢,两人客套寒暄一番,彼此都忍不住笑了。“没想到杨公子就是大名鼎鼎的荣王世子,真是失敬失敬。”
“彼此彼此,我也没想到,原来郑公子就是宋国的新科状元。”
郑铣扬挑眉,面上有些许得意之色,坦言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在下也不过是侥幸高中罢了。”
谦虚是一种美德,但若是谦虚太过,就显得有些虚伪了:“郑公子无须妄自菲薄,若真能凭一时侥幸,高中状元,那真要让天下无数读书人含恨而终了。”
完颜绰话音刚落,郑铣扬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侧过身,邀请完颜绰入府,道:“难得小王爷登门拜访,里面请。”
“请!”
入了府,主客落座,郑铣扬诚心求教,道:“小王爷远来至此,必有要事相商,不妨开门见山,直言便是。”
完颜绰最欣赏的就是郑铣扬这般直来直往,快人快语,可以有什么说什么,也不用过多地揣摩彼此的言外之意。
“当日大蒙古汗国的国主窝阔台汗率领大军兵临城下,中都危矣,权臣术虎高琪把持朝政,匆忙之间,推举睿王完颜洪煦继位,名不正,言不顺,此等乱臣贼子,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郑铣扬眉头微皱,安静听着,不言不语。
完颜绰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权臣术虎高琪和睿王完颜洪煦的叛乱,此乃我大金国的内政,希望宋国不要插手,更不要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郑铣扬何其聪明的人,一听这话马上就明白了荣王世子为何而来,轻笑道:“那么,依小王爷之见,我们宋国该当如何?”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完颜绰收起了笑脸,严肃说道:“金宋两国百年结好,盟约誓书,字字俱在,宋国自诩礼仪之邦,岂有勾结乱臣贼子,干涉友邦内政的道理?”
言之有理。
郑铣扬老狐狸了,心里明镜似的,却依然笑眯眯地看着完颜绰,也不说破。
完颜绰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道:“希望郑大人能向宋国国主进言,不要给完颜洪煦支付岁币,若是完颜洪煦不依不饶,纠缠不放,大可表面上口头答应他们,但是并不急着兑现,就这么拖着,以不变应万变,想必完颜洪煦也无可奈何。”
不得不承认,这主意实在是太缺德了。
说好听点,荣王世子果真是智谋远博,说难听点,那就是坏得都快冒黑水儿了,心思狠毒,又常年跟万魔窟的小魔头姜邺混在一块儿,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郑铣扬沉吟半晌,迟疑道:“睿王完颜洪煦也就罢了,听闻其人胆小怯弱,易于控制,但是术虎高琪此人性格剽悍,恐怕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无碍。”完颜绰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笑道:“术虎高琪一介莽夫,头脑简单,只要宋国借口运河河道干枯,岁币运送困难,到不了南京,术虎高琪就算是有心找宋国的麻烦,也是牛啃南瓜,无从下口。”
“小王爷,高!”郑铣扬拍案而起,赞叹道。完颜绰思虑谋划之深远,揣摩人心之细腻,郑铣扬不得不服。
就这样,在完颜绰的暗中指导下,宋国开始借口运河河道干枯,运送岁币的船只全部搁浅在岸边,无法出航,并且以此为由,明目张胆地拒绝向完颜洪煦支付岁币。
完颜洪煦急得不行,三不五时就派使者来催,每次面见完颜洪煦的使者,以郑铣扬为首的宋国代表就给开始找各种理由推脱。
先是推说河道干枯,没办法出行,等下了雨,涨了潮水,又借口船只破损,还在加紧时间修整当中,后来被完颜洪煦的使臣缠得没办法了,郑铣扬还一脸诚恳地当着人的面好说歹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非是我宋国有意不支付岁币,岁币早就已经准备妥当了,不信使臣请看,岁币都在码头上堆着呢,一两银子,一匹绢布都少不了,就等天气合适的时候扬帆起航,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是我们不想给岁币,而是实在没办法运送到贵国去啊!要不,您先回南京奏请金国国主,派兵来自己运送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