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伶牙俐齿的系统在这会儿可老实了,它吞吞吐吐地说:“我以为你想他。”
“我不想。”鹤岁非要嘴硬,他小声地咕哝道:“他说过我不管跑到哪儿,都能把我揪出来,这个世界肯定也有他,我只要等他来就好了。”
系统已经心如死灰,它象征性地提醒道:“你别忘记你还有任务。”
鹤岁心不在焉地说:“不就是要让季嘉衍讨厌我。”
即使鹤岁没有完成上一个世界的任务,他也还是与闻山栖相守到老。闻山栖几十年如一日地宠着鹤岁,甚至到了最后一段时间,他舍不得让鹤岁承受生离死别,哪怕病入膏肓也死死撑着,只因这人间他还有所留恋。直到几天后鹤岁寿终正寝,闻山栖才抱着鹤岁缓缓阖上了眼,一同被葬入陵寝。
而这个世界则是任务失败后的惩罚世界,主题是“怨憎会”。鹤岁的任务不止是要让季家曾经的养子、如今的掌权人季嘉衍讨厌他,更要让季嘉衍恨他,恨到鲜血淋漓、不死不休。
鹤岁在这个世界里是有着轻微自闭症,只对画画感兴趣的小少爷,他在画架前摆姿势摆得有点久,胳膊抬累了,鹤岁闷声问系统:“季嘉衍怎么还没有来?”
系统把数据同步之后,对鹤岁说:“已经来了。”
没过多久,门就被人推开。
入目是落地窗外的一片火树银花,川流不息的长街上方灯火通明。一张又一张被丢弃的素描纸几乎要将木质地板彻底掩埋,稍微转过身的少年肤白润泽,他睁着一对乌溜溜的瞳眸,眼神纯净而无辜,殊丽的眉目间尽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季嘉衍的眉头挑了一下,他懒洋洋地说:“哥哥,我来接你回家。”
第42章 笼中金雀01
即使叫着哥哥, 季嘉衍的语调也散漫不已,甚至还带着几分惯常的漫不经心。他的余光掠过不远处的一张画纸,过于诡谲的色彩与印象中总是安静而乖巧的季遇安相差甚远。季嘉衍顿了顿, 慢条斯理地说:“哥哥一个人待在这里, 爸和妈会放不下心来的。”
季嘉衍口中的爸妈,也是鹤岁在这个世界里的父母。
鹤岁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季家的少爷季遇安。季遇安是季家的独苗苗, 季家上上下下自然把他呵护得无微不至,再加上季遇安患有轻微的自闭症, 季家人对他的疼爱更是变本加厉, 唯恐他磕到哪里碰到哪里, 甚至夸张到季遇安只要眉头轻轻地一拧,这一大家子一晚上都别想睡个好觉。
而至于季嘉衍,起初季家父母将他从福利院里领养回来, 想的只是季遇安得有一个同龄人陪着。然而后来季遇安的自闭症始终不得好转,季家父母不得不多为季遇安考虑一些,他们对待季嘉衍不再如往常那般过于随便,转而变得体贴起来, 只希望以后自己不在了,季嘉衍能够念着他们家的好,多照看一下季遇安。
只不过事实证明, 季家父母的算盘打错了。
即使季嘉衍总是逢人面带三分笑,对待季父、季母时的态度也让人丝毫挑不出错处,眼底的关怀一度哄得季父、季母打心眼里将他彻底接纳,但季嘉衍到底生性凉薄, 骨子里更是冷漠至极。
在他的眼中,季家人是季家人,他从未把自己当作其中的一份子,那么就更别提会对患有自闭症的季嘉衍心存任何怜惜。
而季嘉衍此行来接季遇安回家,并不是他转了性子,季嘉衍只是为了能够顺利继承季家父母留下来的遗产。
前不久季家父母在回国的途中飞机失事,双双意外身亡。律师按照季父在生前立下的遗嘱与季嘉衍取得联系,他通知季嘉衍按照遗嘱上的要求将季遇安接到自己的身边照看一二,否则这份季嘉衍作为第一继承人的遗嘱将会作废。
季嘉衍并不清高,他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冷静到近乎无情的地步。季父留下来的股份足够让他拥有公司的最高决策权,如此优渥的条件他自然不会拱手相让,更何况季父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把季遇安接到自己的身边。
至于季嘉衍把季遇安接到自己的身边以后,只要他能够拿到季父手里的那25%的股份,季遇安怎样都与他再无关系。
想到这里,季嘉衍缓缓抬起了眸。
季嘉衍本就生得俊美无俦,更遑论此刻他的面上还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一时之间竟让人挪不开眼。他的目光沉沉,一对漆黑的瞳眸深不见底,又隐约染上了几分嘲弄之意,却被藏匿得极深。
鹤岁慢慢地眨了几下眼睛,他不喜欢季嘉衍看自己的眼神。
这要是搁在平时的话,鹤岁就算不和季嘉衍翻脸也要闹一下小脾气,不过系统之前跟鹤岁说最好维持一下季遇安的人设,于是鹤岁再讨厌季嘉衍也只是偏过了头,故意对季嘉衍的存在视若无睹。
“哥哥。”
季嘉衍向来都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即使他没有得到鹤岁的回应,也只是稍微等待了片刻,而后一步一步地走到鹤岁的身旁,嗓音低沉道:“哥哥,我来接你回家。”
鹤岁慢吞吞地瞟了季嘉言一眼,就是故意不肯搭理他。
季嘉言低下头,一对稍微睁圆了的眼瞳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眸中。面前的人还留有少年独有的干净与清爽,卷翘而浓密的眼睫在自己的注视下轻轻颤动,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水汪汪的一片,湿漉漉的眼神望向季嘉衍时还带着几分无辜,于是漂亮到过分的眉眼也在这一刻变得格外鲜活。
这是季嘉衍从未见过的季遇安。
鹤岁为了表示自己对季嘉衍的讨厌,故意偏过了头避开季嘉衍的目光。他慢吞吞地揉了揉有点疼的手腕,扁着嘴和系统抱怨道:“这个世界太讨厌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惩罚世界你还想怎么有意思?”系统幸灾乐祸地提醒道:“谁让你上一个世界的任务失败了。”
“失败又不能怪我。”
系统拒绝背锅,它都不用鹤岁把话说完就嚷嚷道:“要不是我一直在提醒你,你就知道谈恋爱。”
鹤岁有点心虚,只有一点点,他嘴硬道:“但是你什么也不告诉我,反正就是不怪我。”
鹤岁小声地咕哝了起来,他恋恋不舍地看了看画纸上的人,好不容易才舍得翻过这一页,结果手一抬起来,手腕就猝不及防地被人捏住。鹤岁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秀气的眉尖也拧出了一个委屈的小八字,他不大高兴地说:“好疼。”
语气里带着一点连自己都没有发觉到的委屈。
“哥哥有没有听见我在说话?”季嘉衍只是稍微用了点力,那只被他捏住的皓腕就在顷刻间浮出了几道色泽明艳的红痕。他盯着鹤岁的手腕,轻飘飘地说:“哥哥真是从小就娇生惯养。我还没有用力,哥哥就已经受不了了。”
季嘉衍说完,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鹤岁。鹤岁的肤色本就偏白,再被画室里白晃晃的冷色调光源照下来,更显得白得通透,一如上好的瓷釉。而那白生生的腕上陡生的薄红好似是被掐出来的花印,只衬得鹤岁越发精致而脆弱。
“哥哥这么娇气,我下手又向来没有什么轻重,尤其是生气的时候。”季嘉衍的语气很轻,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他掀起眼帘,轻声问道:“哥哥也不想惹我生气吧?”
鹤岁不大高兴地抿了抿嘴,他当然想惹季嘉衍生气,没准季嘉衍越生气,他的仇恨度就越高。不过鹤岁又惦记着季嘉衍一来就捏疼了自己,还说自己不听话,于是打定了主意一句话也不要理他。
见鹤岁还是不肯开口,季嘉衍的眼风一扫,留意到画架上的那幅只画出了一个大致轮廓的画,他漫不经心地问道:“哥哥画的这是谁?”
鹤岁一下子睁圆了乌溜溜的瞳眸,如临大敌地瞪着季嘉衍。
“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季嘉衍的眉梢微抬,自然没有错过鹤岁忽然紧张起来的神色。他状似不解地皱起眉,轻声问道:“哥哥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说着,季嘉衍眯起了眼睛,饶有兴趣地打量起画中的人。他毫无征兆地松开桎梏着鹤岁的手,转而将画架上的画取下来。季嘉衍轻轻地笑了一声,明知故问道:“哥哥是为了这幅画,所以才这么紧张?”
鹤岁一点也不乐意让别人碰这幅画,季嘉衍才把画取下来,他就想发脾气了。系统先前和他说好的什么维持人设,好好做任务,鹤岁忘得一干二净,只想本色出演大发雷霆,他怒气冲冲地说:“你不许碰我的画。”
“不许?”
季嘉衍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鹤岁的话,他侧眸瞥向鹤岁水汪汪的眼睛,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捏住薄薄的画纸,作势要撕下去,“真奇怪。哥哥越是说不许,我就越是想——”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鹤岁就再也忍不下去了。他红着一张小脸朝季嘉衍扑过去,眼眸里潋滟着湿润的水泽,气急败坏地想要把画抢回来,气得几乎要跳脚,“你不准撕。”
鹤岁越是生气,脸色就越是红得可爱,稍微鼓起来的两腮让他像极了被惹恼的小奶猫,也让人忍不住地想再三地招惹逗弄他——而季嘉衍也的确这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