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从此之后就没有见到那个唯一对她和蔼过的保姆,进来的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面孔,偌大的房子里冷清而空荡。父母的回来也不会让它热闹起来,因为疲累两人会互相争执大骂,谢瑾开始还胆战心惊扒着门偷看两人从对骂到毁坏东西到大打出手,后来就能带着耳机,木然地继续敲打键盘,把门反锁上,隔离外界的一切。
他们已经疲于处理自己的事情,更遑论了解女儿的什么特长和需求,理解新出现的事物,那太花时间,而商人的时间就是金钱。
这些缘由说来复杂,到谢瑾嘴里,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我爸妈不让。”
除了和游戏相关的事情,她一向都是一个很听话的孩子,习惯听从父母的安排,忽略自己的诉求。所有的压抑都可以在游戏里排解掉,洗把脸第二天又能按照父母的指示乖乖上学,做一个听话的好学生,尽管她对那些东西一点都没有兴趣。
她知道她父母或许是爱她的,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把这爱归类为一种简单的交换关系——她乖乖听话,读书考大学,换取在游戏里醉生梦死的时间和足够让她过得顺遂无忧的物质支持。
顾知念眨了眨眼睛,已经从这只言片语里窥得了一点难过的影子,尽管谢瑾并没有表现出来。她翻了个身,仰躺下来,不在眼巴巴地盯着谢瑾,给她太多的压力,尽量轻松地扯开话题:“不打职业也好,我听我打职业的朋友说,每天训练十六个小时,还不见得能出头呢,太苦了。——当然,他没有师父厉害啦,师父最好了。”
谢瑾没有说话,没有反应。顾知念侧过头,看见蓝幽幽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她,又好似没有焦距,只是视线恰好落在了她身上。
谢瑾不知道怎么回答。除了游戏,她对外界的世界,近乎一无所知,有一种孩童天真的恐惧。
顾知念心里清楚,她本该不跟谢瑾说这些,谢瑾本来就不懂。匆匆出口的这些逻辑混乱的话,只不过是在欲盖弥彰地遮掩过去同样不那么光鲜的记忆——它们随着谢瑾一句“父母”,再次翻腾上来,如蔓生之草,在心口张牙舞爪。
痛楚是鲜明的。
此夜此月,月光透过纱窗在地上撒了个皎白的半圆,又提到父母那根弦,顾知念心里积了太多的事情也在一齐蠢蠢欲动。想起之前的事情,她很难再冷静地揣测谢瑾的情绪给予安慰,自己心里也乱糟糟的。
和谢瑾大眼看小眼瞪了一会儿,顾知念心里被旧事充塞着,没办法找到新的话头活跃气氛。她终究叹了口气,想,这不怪我,夜晚总是叫人伤感,更何况刚刚还听了别人伤心的话。
她尽力以轻松活波的语气,漫不经心地,看着朦胧黑夜里仿佛发着白光的天花板,说:“哎,师父,你父母不支持你的爱好,而我没有妈妈,我们扯平了,好像都挺惨的。”
谢瑾依然没有说话,窸窸窣窣一阵过后,她掀开了自己的被子,顾知念感到自己被窝外面有异样动静——谢瑾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进了怀里。
她惊得微微睁大了眼睛,而谢瑾近乎无辜地睁着眼睛与她对视,看见她的神情,于是努力从湛湛蓝眼瞳里传达一种安慰的意思,原本凌厉的眉梢微往下压,眼角也往下弯弯,打散了平时一脸生人勿近的凶相,居然显得有些可爱了。
她比谢瑾矮一个头,脸正好对着谢瑾的颈窝,而谢瑾睡前又解了头发,发间和颈窝里那种馥郁的柠檬香气就越来越浓。顾知念完全愣住了,根本料想不出谢瑾这种举动,而谢瑾已经伸手隔着被子一下下顺着她脊背从上往下给她摸背。
她知道顾知念刚刚说了一件伤心的事情,所以在努力笨拙地安抚她。那是谢瑾唯一会的安慰人的手段,她五六岁跟那个和蔼中年保姆相处的时候,她偶尔会进她的房间,拍着在床上发呆的谢瑾的背,轻声哄着她睡觉。那是谢瑾为数不多的睡得很香、很开心的觉,而不是困到无可奈何没有任何精神乏力地坠入无梦的深渊。
背后的触感柔软而谨慎,谢瑾迟疑地拿捏着力道,要不是顾知念凝神去感受,几乎感觉不到。但是被这样毫无恶意地抱进怀里,鼻尖都是女性特有的香气和浓郁清新的柠檬味,顾知念忍不住往眼前的颈窝里埋了埋——脸颊挨进温热颈窝的时候,谢瑾顺势收了一下手臂,把她更往怀里搂了搂。
顾知念靠着这样温柔而新鲜的热源,感受着这样笨拙而生疏的慰籍,终于忍无可忍地,眼圈发热,仿佛终于找到了港湾。
像谢瑾一样,很多事,她也不能宣诸于口。她眼前浮光掠影地闪过许多晦涩的片段,大多数有一个中年男人,醉醺醺的,清醒的,摔筷子的,笑起来有一种男性特有的淫猥和对女性的恶意的……
那本来是该和她相依为命的父亲。
她逃命似的,埋在谢瑾的颈窝里,喉口抽缩,泛上生理性的反胃。
“你妈就是个贱人……”
“来,小浪蹄子你想什么你爹还不清楚,去给我端杯水,说声爸爸我好爱你,爹给你打钱吃好吃的。”
“什么?!草他娘的哪个b养的说这样不好,你他妈喝着我血吃着我肉长大,你现在长大了,脑子被你妈的白女票的b夹过了,现在开始反抗你爹了?”
“乖女,我告诉你,”那个男人笑得眼睛眯起来,嘴上的胡茬一抖一抖:“只有学会讨好男人,你才能活得好,最厉害的女人应该懂得驾驭男人。爹先教教你,你以后就会过得好懂吗。”
“哟,还气哭了,欲拒还迎什么啊小赔钱货,你该说谢谢爸爸和爸爸我好爱你,我开心了你也开心,我不开心你有苦头吃。”
那个男人身上永远有黄鹤楼呛人的味道,时而清醒时而醉得发梦,有时候叫她乖女有时候轻佻地喊她小浪蹄子、小赔钱货或者小贱人,抽高了就把她叫过来灌输要依附男人的人生道理,看着她乖乖点头,脸上有一种欲望得到满足的恍惚兴奋笑意,在顾知念这边看来,无比恶心。
她的妈妈在她出身后再也受不了打骂和言语上的侮辱,离婚后净身出户,在前夫的口中,她是抛下小孩狠心离开的贱人。
她的父亲用了十多年,无所不用其极地向她灌输母亲是个贱人这个概念,而要她对自己百依百顺,毕恭毕敬。仿佛要通过这种方法,培养出一个新的、更加听话的、从小养成量身定制的理想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
么么哒
副cp会努力安排比较完满的结局的
第79章 早起
在这种教育的培养下, 顾知念虽然清晰地知道这种关系是畸形的, 但是无法向周围的环境求助, 难免还被影响到了。
听话才能收到家里的保护, 不听话,或者哪怕流露出一点点反抗的意思, 受到的不是冷暴力折磨就是毒打。顾知念在这种生活刚开始的时候,不是没意识到不对, 不是没意识到要反抗, 她有试图向那个男人说“这样不对”, 第二天就得浑身疼痛地上学。那个男人很聪明,专门挑腰、背、臀等看不见的地方来打, 都是顾知念一个小女孩本能地耻于向外人展示的地方, 被发现的风险就大大降低。
而如果她不反抗,乖乖顺着那个男人的意思端茶、倒水、洗脚、为他摆好碗筷、承受一切侮辱性称呼后依然面不改色对他笑,在除了真正房事外尽可能满足一切那个男人的要求后, 那个男人就会对她和颜悦色,给她买想要的东西, 买昂贵的玩具和零食, 漂亮的衣服, 把她宠得像所读过书上的小公主。
顾知念没有办法。能怎么反抗呢?她哭着说过爸爸,幼儿园小袁老师说你不能这样摸我。那个男人在她锁骨和肉嘟嘟的手臂上流连的粗糙大手顿住了,随即抬起来就恼羞成怒地给了她一巴掌,怒不可遏地骂贱人,养你这么大, 白费这么多心,帮你洗个澡还不识好歹。
那个男人以为她还小,分不清父爱和男人对女人的爱的区别,可是顾知念分明能从在颈窝和肩窝里反复刻意的摩挲,有意无意擦过胸前的手掌纹路,和男人若有所思的神情、直勾勾的眼睛里感觉到不对劲。
顾知念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是她对此一点办法都没有。反抗一次又一次被打压,是哭还是言语反驳还是抓咬反抗统统都被暴力镇压,那个男人有时候还有闲心像评判商品一样,看着她哭,冷笑着说哭得丑死了,下次再这样哭得这么难看就把你丢掉,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丑不丑,老实点哭得好看点我说不定还能同情你。
随后下手更重。
当时尚且年幼耻感刚刚露头的她面对一个成年男人恶意的控制和调教,如蚍蜉撼树,根本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还是得乖乖顺着那个男人的心意来。
别的小孩放学了都开心得不行连蹦带跳,只有顾知念是脚尖蹭地,低落地慢慢走,比同龄的孩子看上去淑女多了。她害怕那个男人淫猥的笑容,打量她发育的身体曲线露骨的眼神,害怕压抑着这一切还要强颜欢笑,只是为了活下去的低贱感觉。
十多年了,她只有晚上听着那个男人在隔壁房间传来的震天的呼噜声响才能安心,那代表一天的谄媚伪装终于可以结束,侮辱言行也暂时可以远离,她看着窗外的月光发呆到睡着,这已经是难得的清净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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