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课代表喊道。
所有学生立起,大声说:“老师再见。”
年迈的数学老师点点头走出了教室。
“吃饭了吃饭了!”学生们像是被放飞了自由的小鸟,叽叽喳喳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跪坐在凳子上,或是坐着,看着同学们带来的午饭,如果关系好的还可以一起分享各自的午饭。
唯独江岩柏一个人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他面无表情地从书桌拿出了纸袋子,别的小孩都是父母准备的饭盒,有保温的功能,打开的时候饭菜还是温热的。不过大家都不怎么吃得起肉,一般就是一个馒头或者馍馍,再炒一个没多少油水的素菜就是一餐了。
江岩柏咬了一口包子,有点硬,因为凉口感也不好,但是一口下去就能尝到肉味。
江岩柏慢慢咀嚼,眼神却看向窗外,不知道他是在看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坐在江岩柏旁边的小姑娘无意中瞥了一眼,她看到了包子皮里的肉——虽然只是一些肉末,她还是忍耐不住地咽了口唾沫,然后她又看到江岩柏的油纸袋里还有一个包子,她是个矜持的小姑娘,但在肉面前,一切矜持都是纸老虎,风一吹就散架了。
“我跟你换好不好?”小姑娘把自己的饭盒推过去。
饭盒里只有甚至铺不满盒底的炒青菜,只能看到一点点油星,主食是个硬面馍馍。这个分量只够小姑娘吃个半饱而已。
江岩柏看了她一眼,把油纸袋放回书桌:“不换。”
小姑娘眼角一红,但还是锲而不舍:“那我的都给你,你给我半个包子好不好?”
江岩柏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肉包子,又看了看那盒可怜兮兮的青菜,再一次拒绝:“不好。”
“你怎么这样啊……”小姑娘小声说,她吸吸鼻子,然后就着一杯凉水开始吃馍馍。
就在小姑娘觉得江岩柏肯定不会跟自己交换的时候,却看见一小半包子被放到了自己的饭盒里,不过这可不是肉包子的一半,而是四分之一,可是里头有菜有肉,有油有盐。小姑娘转头看向江岩柏。
江岩柏面不改色,依旧是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吃。”
他虽然年纪小,但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
“你们干什么呢?”班里的男同学忽然看到了,好奇地凑过来,竟然发现江岩柏吃的是肉包子,穿着最干净体面的男生看了江岩柏一眼,又看向坐在江岩柏旁边的小姑娘,高声喊道:“江岩柏偷包子了!他偷了肉包子!不要脸!他是小偷!”
江岩柏瞬间站了起来,他人小,但力气却不小,明明长期吃不饱肚子却有一把力气,他扯住那男生的衣领,恶狠狠地说:“我没偷。”
那男生吓得有点发抖,但还是硬着脖子说:“肯定是你偷的,你平常都只能吃半个馒头!不是你偷的,那你哪儿来的钱?!”
“我……”江岩柏想了一下,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容白,便随便编了一个,“是我堂哥买给我的!”
“堂个屁啊!”男生大笑起来,“谁不知道你只有个表哥,肥的像猪一样啦!”
周围的同学也笑起来,女生们在教室的另一边,她们对这些幼稚的同年级男生十分嫌弃,并不掺和男生的事。男生一边笑一边说:“江岩柏是个坏学生!老师都说了,是坏学生!”
在这个年代,老师的话就是真理,老师说谁不好,那谁就是真的不好。
男生还在添油加醋:“他是小偷,他爸妈肯定也是小偷!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江岩柏看着被自己拽着衣领还在滔滔不绝的同学,他的太阳穴在发疼,同学的嘲笑声就萦绕在他的耳边,江岩柏没有忍住,他赤红着双眼,举起的拳头狠狠地挥向了这个被老师们捧在手心里的三好学生。
“江岩柏你放开!放开!”被拽着的男生慌张地挥舞着双手反抗,他现在感觉到疼了。脸颊和胸口的疼痛传到大脑,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哭腔。
“打人了!打人了!快去叫老师!江岩柏打人了!江岩柏打杨鹏鹏了!”男生们叫着笑着奔跑到操场上,要去找办公室里的老师过来。
他们并不是多有正义感,也不是害怕杨鹏鹏被打出个什么好歹来,而是带着孩子的天真,带着天生的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爱好。
班主任是个中年男人,他死板,老派,穿着一身老式的西装,正跟着学生们一起跑过来,当他走进教室的时候,看见的正是江岩柏在同学的拉扯下远离杨鹏鹏的场景,而杨鹏鹏的脸上带着青乌,还带着因为疼痛流下来的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时代背景是架空的
第04章
空气似乎瞬间停滞了,江岩柏的拳头正好举过头顶,被身边的同学死死拉住才没有冲上去,他几乎已经失去了理智,头脑里只闪过那一句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大约对于失去父母的孤儿来说,这样的话才是最大的侮辱和伤害,比起抨击本人更令江岩柏受不了。
“这是在干什么!”班主任怒不可遏,他简直无法理解自己的班级里会发生这种打架斗殴的恶劣事件,他那崭新的皮鞋踏在地上,站在高高的讲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岩柏。他斥骂道,“江岩柏!又是你!你就不能不给我找事吗!你跟我去办公室。”
江岩柏冷着脸,他冷静了下来,看了一眼刚刚还一脸恐惧,现在却一副窃笑自得表情的杨鹏鹏。教室里的男生们一脸失落——因为江岩柏不会在他们的面前得到教训,这让他们失去了看热闹的兴趣。
被老师带到办公室里去教训,这对江岩柏来说如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只要他和人起了冲突,无论是不是他的错误,始作俑者是谁,对方都不会得到教训,最多是口头上的警告,而他却要承担所有责任。
“我说过你多少次了?”班主任坐在简陋的办公室里,办公室非常简陋,只有几张破破烂烂的木头桌子,上头还有不少划痕和污渍,桌上摆着不少书和备课文件,椅子也是木头椅子,坐久了要生坐板疮。
班主任是个老派人,他眼看着江岩柏成绩升上来,原本对这个阴郁孤僻的孩子略微有了点好感,但是自从开家长会,但自从听江岩柏的舅妈说了江岩柏所做的事之后,他就认定江岩柏是个自幼就品行不端的人,偷盗家里的财务,欺负比自己更弱小的孩童。
这样的人,即便成绩变好了,难道就是因为他自己努力吗?
班主任可不信,人骨子里的东西,是永远不可能更改的。
更何况说出这些话的人是江岩柏的舅妈,身为家长,难道还会恶意诋毁自己亲戚的孩子吗?
江岩柏站在一边,不说话也不回嘴,更不解释。
看着江岩柏这副在班主任眼里“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班主任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一口气噎住了,他想要遏制自己快要爆发的怒气,但是被江岩柏冷冷的眼神一瞥,便忘记了自己此时此刻身为教师的身份,他痛骂道:“你看看你的样子!你还是个学生吗?!学习上抄同学的答案,生活上仗着自己身体好去殴打别的同学,我都不想承认你是我的学生!”
“你以后只会是社会上的残渣!只能去工地上搬砖,你明白吗?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有未来的!”
江岩柏没说话,他以前还会辩解,但是自从发现自己说什么都没人会相信之后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江岩柏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早上遇到的那个人,那个自称是他远房亲戚的年轻男人,他还给自己买了两个肉包子——这是江岩柏活到现在所得到的最大的一份善意。
如果他再大几岁,是绝不会被两个肉包子收买的。
就连容白也没有想到,得到江岩柏好感的代价如此之小,小到只需要他从来不会看在眼里的两个肉包子。
容白认识江岩柏的时候江岩柏已经是赫赫有名的年轻企业家了,几乎是所有年轻人的标杆。他高大英俊,帅气多金,常年不苟言笑,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不少年轻女孩倾心了。但是与他的身份地位相反的是,他从不沉溺于物质的享乐,就连和容白结婚之后,两人同房的次数也算不上多。
他擅长压抑自己,并且将这一点发挥的炉火纯青。
似乎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容白会真的和自己携手走过一生。
容白走在街头,刚刚才在路边小摊贩那里买了个油饼子,他还是头一回吃这样的食物,竟然觉得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错。这条街旁边毗邻着一个菜市场,容白走了没两步就到了,这个点已经有不少人出来买晚上的食材了,菜市场现在非常热闹,到处都有人喊价还价的声音。
这一切都让容白觉得新奇,他走在菜市场里,轻易变成了视线中心,人们不由自主地看着这个气质打扮都和这里格格不入的标志的年轻人。
“你这秤肯定有问题!”市场的一角传来尖锐的女声。
容白循声望去,声音传来的地方就是菜市场卖鱼的摊子,竹筐子里装着新鲜的才死的鱼。女人穿着碎花上衣和一条喇叭裤,在这个时候是非常时尚的穿着了,但是她很瘦,光看脸的话甚至有点尖嘴猴腮的刻薄摸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