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笙哑然,他猛然回想起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在战斗中突然听见的神明启示。
那时的他,的的确确突破了人类的运动极限,甚至看见了人类本不应该看见的事物。
天堂的花草,飞扬的白鸽,以及挥舞着六翼的撒拉弗。
圣洁的光芒照拂大地,净化了世间的污黑。以至于在那一刻,他将自己视为了替真神惩戒邪恶的使者,用炽天使降下的火焰灼烧了那些让神之子民流血的罪孽化身。
现在回想起来,他只觉得脸红得厉害,自己那个时候一定是打游戏代入感太强,玩魔怔了。
“哈哈,以讹传讹啦,我哪有那么厉害……”说罢,他便逃似的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呈大字型躺在了床上。
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多出来了许多疑惑,比如汤圆口中的TE,比如那个所谓的彩蛋,比如零的真实身份,比如阿尔瓦对他莫名其妙的执念……以及那副挂在阿尔瓦寝宫里的壁画。
画中的人究竟是谁?
如果说他正走在通往HE的路上,那么TE即真结局,又该是什么?
他的头越想越涨,最终昏昏欲睡,干脆闭上了双眼。
梦中是一片纯白,怒放的小花在植物的海洋里轻轻摇摆,鸟儿在花海里扑棱着翅膀,蝴蝶翩翩起舞。他坐在洁白的大理石小桥上,从圣泉里汲取甘甜的泉水。一人倏然来到他的身后,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大君,您又在为他取水吗?”颇富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放下水瓶,握住了那双蒙在自己眼前的手。“别闹啦,他还在等我。”
“您这么喜欢他,难怪他最宠爱您。”男人的语气里带着些许酸涩意味,惹得他轻笑出声。
“可你才是我们当中最明亮的晨星。”
男人收回蒙住他眼睛的双手,他顺势转过身来,视线便撞进了对方深邃的眸子里。
洁白的铃兰微微摇摆,柔软的羽毛随风扬起,男人突然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的身体。
梁月笙骤然惊醒。
那个拥抱真实得仿佛带有温度,以至于不善于与别人有肢体接触的他猛地将自己从梦境中驱逐了出来。
“那是属于零的记忆吗?”他有些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从床上走了下来。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他猛然意识到还有半个小时就是表彰大会正式开幕的时刻。
差点睡迟到的感觉并不太好,他急忙翻身下床,准备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得体的礼服。
然而在拉开衣柜的那一瞬间,他怔在了原地。漆黑的手指向他伸来,却在碰到他的瞬间,被火焰硬生生隔在了空气中。
“杰尔教授,我没料到,你不仅没有死,还敢躲在这里。”
那名将自己改造成不死者的家伙,此时变得如同枯尸般焦黑,浑身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包骨,然而那双圆睁的眸子里,炽热丝毫不减。
“零……零……”他的气管显然已经破败,此时只能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喘声。
“我会给你一个痛快,不会痛的。”梁月笙柔声说道,旋即,他从道具栏里抽出撬棍,怜悯地俯视着这头瘫到在自己脚下的丧尸。
漆黑的丧尸睁大了双眼,绝望地盯着他,眼泪顺着枯瘦的脸庞流淌而下。
撬棍狠狠向下砸去,却在对方的鼻尖停了下来。
一股浓浓的悲戚油然而生,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对着这样一位恶贯满盈的罪魁祸首产生慈悲之心。
“你能向神明忏悔自己的过错吗?”
丧尸僵硬地点了点头。
梁月笙轻轻叹了口气,“你若能改过自新,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是你创造了零,没有你,也不会出现病毒抗体……”
他蹲下身来,平视着这位曾经声名斐赫的教授,“我要你向神明起誓,不再创造罪孽,不再堕入魔道,一心向善,爱人类,爱众生……”
丧尸嘶哑着声音,生硬地照着念了一遍,梁月笙弯了弯眸子,站起身来,转身向门外走去。
“走吧,我带你去参加表彰大会,告诉他们你已经——”
他猛地瞪大了双眼,一声骨骼断裂的脆响钻进了他的听觉神经,随后,剧痛从后颈传来。
这是阿尔瓦第二次参加这样的表彰大会,上一次参加的时候,他举着人类颁发给他的奖章,对着食物们露出了微笑,旋即迅速叛变,建立了不死者的国度。
他坐在贵宾席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主持人声泪俱下的演讲。
贵宾席上始终空着一个座位,这让他逐渐不耐烦起来。大会已经开始二十分钟了,那人作为最重要的嘉宾之一,不应该到了现在仍然迟迟不肯出现。
他握紧了手掌中的一簇长发,铂金的色泽宣示了头发主人的身份,那是他在风中拾取收集的。
他干脆站起身来,明目张胆地离席,走进了贵宾馆的大门,随后穿过大厅,来到了客房。
刺鼻的腥味扑面而来,他心悸不已,向零的房间跑去,便望见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漆黑的丧尸抱着残损的尸体,狠狠咀嚼着口中的血肉。苍白的手臂浸透在血里,色彩对比强烈得有些刺眼。
那丧尸见有外人突然到来,紧张地抱住了怀中的尸体,一步步向后退去。
为什么会落泪呢,大概只是眼睛被这样的颜色所刺痛了吧。
阿尔瓦沉沉地闭上了眼眸,紧紧皱起的眉头也渐渐放松开来,仿佛那一瞬间万蚁噬心的痛苦不过是幻象。
“这就是你给我的惩罚?”男人走向那具残破不堪的尸体,缓缓蹲下身来。
丧尸还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彻底失去了知觉。阿尔瓦温柔地收回手,剖开了它的肚子,将那些还未被消化的血肉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
男人深情地抚摸着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泪水汨汨不止。灰绿色的眸子里没有一丝一毫光芒,只有痛苦与绝望。他像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童一样,笨拙地抓起地上的猩红,慢慢俯下身,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梁月笙猛地睁开双眼,条件反射般地捂住了自己的后颈。旋即,他意识到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
汤圆的声音在他脑内响起:“主播,由于您功败垂成,打出了be,所以上个游戏世界里,您并没有获得很多积分。”
他有些懊恼,觉得自己最后莫名其妙的慈悲简直像入了魔,“我的锅,操作失误,同情心泛滥,引以为戒。”
汤圆对他的反省十分满意,说道:“因为积分不多的缘故,您无法兑换足够的续命道具,所以这回您不能在现实世界里呆很久,在时间用尽之前,请您再度回到直播间。”
梁月笙乖巧地点了点头,环顾了一圈四周的环境,随后,他愣住了。
他发现自己的手脚上被带着一圈圈漆黑的铁块,竟是手铐脚铐,而锁链的另一头,则是床柱的四角。
洁白的房间里,只有这些反射着金属光泽的东西与周围摆件格格不入。
他的喉结微微动了动,显然被眼前的状况弄得一头雾水。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液气味让他明白自己大约是在某间单人病房里,可谁家的病房会给病人搞出监.禁配套设施?
他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妙的揣测,因为将他送到医院来的人选,显然只有一个。
姜宸推门而入,微笑着向他走来。
男人英俊的面庞上写满了疲惫,这让梁月笙微微有些心疼。他知道自己在对方面前突然晕倒,会给对方造成怎样的绝望,却没料到之前意气风发的男人,此时却是成了这般模样。
“笙笙,你醒了?”
“宸哥……”看着对方的微笑,他的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姜宸坐在他的床边,俯下身来,轻柔地吻了吻他的双唇。“别再吓我了,笙笙。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对不起。”他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爱人的头发,锁链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男人握住了他的手,温柔亲吻。
“不要离开我。”
梁月笙点头如捣蒜,换来对方宠溺的微笑。
“宸哥,能不能帮我把这个锁链摘了?”随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完,他看见姜宸的脸色也逐渐阴沉了下去。就当他以为对方会突然发怒的时候,姜宸笑了,柔声说道:“我要是把它摘下,笙笙不是会逃跑吗?”
“我不会逃跑。”梁月笙眨巴眨巴眼睛,看起来无比温驯。
“撒谎的小骗子。”姜宸伸出手来,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鼻子。
梁月笙欲哭无泪,他做好了面对姜宸的心理准备,甚至打了一堆道歉的腹稿,却没料到对方已然成了这般刀枪不入的模样,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我想起床嘘嘘。”他急中生智。
姜宸恍然,站起身来,为他拿了一个空瓶,顺手脱下了他的裤子,将瓶口对准了他的顶端。
“别紧张,尿吧。”
都二十二岁的人了,还要被人把尿,梁月笙的脸瞬间便红了,更何况姜宸的眼睛还热切地盯着他的器物,在这样的情况下别说尿意了,他怕自己的小兄弟会从此萎靡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