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刻意纠正,郁容像模像样地朝来人拱了拱手,自我介绍:“‘大夫’之名,愧不敢当……不才郁容,不过是一草泽之医。”
男人同样拱手:“失礼了,敝人聂昕之。”
郁容听到这人的道歉,对其印象一下子好了不少,潜意识里的一点紧张感也烟消云散了——到底是等级分明的古代,虽不必战战兢兢,可若真遇到所谓的贵人,惹来什么麻烦之辈也挺糟心的。
单看那几匹宝马,可知这回来人,便不是京城贵人,怕也不是易与之辈。现在看来,这人还算讲道理。只要能讲道理,管他是什么来历,都不必太担心。
没给郁容多想的时间,男人开门见山道:“冒昧打扰了,郁大夫,舍弟忽感不适,正于院中小憩,劳烦阁下为其诊治一下。”
闻言,郁容也不耽搁了,加快脚步,走进了篱笆院子。
院子里有三个人,其中一人以十分端正的坐姿,坐在水井旁的木桩墩子上。另二人,站在他旁边,一左一右,显得有些肃穆。
“是小鱼大夫吧?”开口的正是坐着的那位,“可算回来啦,我快疼死了。”
可真看不出来。郁容暗想。待他卸了背篓,走近那人跟前,才发现对方约莫没说笑。
二十出头的青年,娃娃脸自带笑意,给人一种倍感亲近的感觉。看他还能开玩笑,好似十分轻松的模样,实则脸色煞白,大概疼得厉害,嘴唇都在发抖。
郁容没心思纠正他对自己的称呼,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其病情上。
一边问询症状,一边把脉。得知其一天都在快马赶路,因觉腹中饥饿,半途中在一家路边小店,吃了两大碗冷食。等再次上路后不久,就感到腹痛,一开始是忍了,谁知越来越疼,已经忍耐不了了,在路过镇子时,让药房坐诊大夫扎了几针。
哪想那几针根本没效果,当时是止了痛,上马没走半个时辰,又一次腹痛难忍,甚至比先前更疼了。不仅疼,身体开始发热,胃里还恶心,差点没吐出来。
实在撑不住了,哪怕知道再走几十里就有一座城……路过青帘时,还是选择了下马休息,打算碰一碰运气,看村里有没有大夫,然后就被人介绍到了这儿。
听罢,郁容心中大概有数,嘴上没多言,移开了诊脉的手,直接要求按压一下病人的腹部。
疼得那人直抽着冷气。
“怎、怎么这么疼,大夫……”
郁容收手,淡定说道:“没什么大碍,肠痈罢了。”
“肠痈?”病人有些惊讶,“之前那个大夫说是胃寒,吃了冷食才发作的。”
郁容呵呵一笑,不做评述——总不好说人家遇到了庸医吧?
之前的男人,也即自称是病人兄长的那位,这时开口了,没头没尾的:“四逆散?”
郁容微怔,继而摇头:“肠痈将起,还是用大黄牡丹汤吧。”
四逆散确实可以治肠痈,不过也得看情况。说起来,据他目前了解到的,旻国医者特别爱用四逆散,简直快奉其为万能药了。
“我这正好有药,现在就可以煎上一剂。他的情况不算坏,不出两剂应能恢复如常。”
幸好,今天去镇子上补充了药材,否则,就算弄明白了病症,还得浪费时间去抓药,病人可要受罪了——肠痈,亦即现代人熟知的“阑尾炎”,疼起来真真是要人命。
娃娃脸病人面色灰白:“大夫,你有没有法子先给我止个疼啊?”
等煎药……可得还要好半天。
郁容颔首道:“也好,我先给你针刺一下。”
中医有时候确实挺麻烦的。像阑尾炎这种病,放到现代,病人疼得受不了,很多都是直接做手术,把阑尾割了。
好在,这一位的情况确实不算严重,要是化脓甚至穿孔了,在这个医疗条件落后的时代,情况就危险了,治疗起来会非常麻烦。
郁容倒没太担心,治疗别的病,他不能说怎么随心所欲,但是阑尾炎嘛……他的外祖父极为擅长这个,他从小就见识过不少病例,现在自己行医了,应对起来很有一套章程,也算得心应手。
要给病人针刺,最好让对方躺在床上。
义庄里只有郁容一个住户。没等他纠结,要不要让病人躺他的床上,那一直没作声的两人,十足具有行动力的,快速将隔壁收拾好了,用不知道做什么的布料铺在了木板上。
病人脱衣躺了上去。
郁容不由得对这一行人好感大增……行动有素,特别有纪律的感觉。想了想,他没怎么犹豫,唤着那两人:“两位力士,竹篓里有专门煎熬药的瓦罐,还请你们帮忙清洗干净,找些柴禾,待我为这位……针刺之后,正好可以煎药。”
倒不是他不客气,为了尽快缓解病人的痛苦,不得不赶时间罢了。
“倒是忘了,在下姓赵,小鱼大夫唤我烛隐即可。”
显然,聂昕之的昕之,或者赵烛隐的烛隐都是表字。
郁容年龄不满二十,理应无表字,便道:“敝姓郁,幼名为容。”
“小鱼大夫竟是还不及弱冠吗,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刚才含蓄地纠正称谓的“小鱼大夫”,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拿出系统奖励的金针……长长的金针,在灯火前,闪耀着寒光——
“开始吧。”
取穴阑尾、足三里、阿是,有发热恶心之症,配穴曲池、尺泽加上上脘、内关。
“……怎么没用,还是很痛哎!”
郁容瞥了眼安安静静地等在旁边的聂昕之,再看这咋咋呼呼的家伙,心里纳闷这对兄弟的差距还真大。
“小鱼大夫,你没弄错吧?”
瘫着脸的“小鱼大夫”,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就是打麻醉止痛,效果也没这么快好不好!
只道:“再忍忍吧,我现在去煎药。”
“喂,小……”
“赵烛隐。”
一直沉默的男人突然出声了。
“是,老大。”
“噤声!”
“……”
赵烛隐霎时蔫了。
郁容忍俊不禁,觉得这对兄弟蛮好玩的,兄长看着严肃古板,弟弟则太跳脱了,不过……
都不是普通人吧!
别看赵烛隐吵闹闹的,须知,这家伙可正忍着阑尾痛呢,如此举重若轻的表现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郁容回了房间,竹篓里今天买的东西,在他吩咐之后,被那二人一一拿出,放在桌上整齐摆好了。
煎药的瓦罐刚洗净,柴禾也准备充足了。
没急着收拾其他的物件,他打开装药的布包——不同的药材又分别用了不同的纸包好——挑出大黄牡丹汤的主药。
大黄、牡丹皮、桃仁、冬瓜子及芒硝,又加了一点白术、甘草……说起来,这不是传统的大黄牡丹汤的方子,是他根据系统的药典,学到的更奇妙的一种搭配,会比原方更有效果。
“有需要帮忙的吗?”
郁容回过神,看向不知何时走近的聂昕之,默了一会儿,忽是笑开了:“如此,就劳烦昕之先生帮忙堆个灶罢!”
这个灶,可不是用来熬药的——厨房有个土炉正适合瓦罐煎药——而是用作煮晚饭的。
还没吃晚饭的小郁大夫表示他肚子饿了。厨房的灶太大,不适合他才买的用作烧饭的吊罐。
不想去客栈买吃的,下午在镇子上得来好东西,晚上不烧好,既怕隔夜不新鲜了,又想吃得心痒难耐。
所以须得新搭一个火灶才行,可一时又抽不开身……现在有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聂昕之未见丝毫推辞:“好。”
郁容顿时愉悦了:“门口就有土基,随便用。”
聂昕之颔首,当真出去搭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聂普,字昕之。
赵是,字烛隐,熙和大长公主之孙,聂普的表弟,逆鸧卫副指挥使。
第7章
没有月色的夜晚,天黑得彻底。
小院里,火光跃动。“噼啪”几声,正是柴禾燃烧的声响。
土基上架着一个吊罐,伴着蒸腾的热气,屡屡肉香弥漫了开来。不远,土炉上的瓦罐也冒起了阵阵热气。中药特有的气味,与肉香纠缠,糅合在了一起,形成一种殊异的香味儿。
郁容下意识地深呼吸了几口,只觉这香味儿沁人心脾,十分好闻……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很多人对这种气味敬谢不敏。
待药煎好,给赵烛隐喝了,就将盛药的瓦罐收起、保存好。
这样的一剂药,可以熬煮三顿,然后再煎第二剂。
现今,该做的都做了,只等着汤药起效。对此,郁容毫不担心。
便有了闲心,忙活起自己的晚餐了。
吊罐里的肉,烧的差不多七成熟。取今天买到的香料,按照不同分量,一一搁进去。
自然,晚餐光有肉不行,还需主食。
郁容装模作样地回了房间,从床底下——实际上是储物格里——找出了一个大号的砂锅和一小袋粳米。
总共就两升粳米,全部淘洗了,砂锅就着土炉,烧煮了起来。
都是今天下午在镇子上买的。说什么买药材,实际除了那一布包的药,余下的都是跟吃有关的,器具、食材,买得有些多了……最后,不得不悄悄挪移了两样,放进储物格里,才没把竹篓直接压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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