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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丞天下 番外完结 (月神的野鬼)


  谢景静静地看着他,低声道:“红绳挺好看的。”
  王悦的眼神忽然就变了,他盯着谢景,过了很久才问道:“你喜欢?”
  谢景轻轻点了下头,低声道:“喜欢。”
  王悦忽然就愣在了哪儿,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捏着那根绳子,好半天才找着自己的声音,“我花十两银子买的。”
  话一出口,王悦想把自己舌头给咬了。
  谢景望着他,闻声忽然轻轻笑了下。
  王悦内心正悔得肠子都发青,却突然看见谢景笑了下,那一瞬间,多少前尘往事汹涌而来,他怔在了当场,他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了,眼中就只剩下了这么个人。
  ……谢景发现王悦吃完晚饭后人就不见了,煎好的药放在案前慢慢变凉,人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忽然有些头疼。
  夜半时分,王悦坐在谢家后院的池子边,双手撑着池子边缘,仰着头看月亮。清风拂过身后的竹林,他听见竹叶窸窣的声响,一千六百多年的流金岁月,似乎就在这风吹竹林的声响中流淌而过。不知道是谢家那个院子里头传来断断续续的笛声,咿咿呀呀如小儿学语,他听了一阵子,望着头顶上的月亮轻轻笑了下。
  清风知我意。
  他抬手对着月光看了眼,风吹动金色的长命锁,露出腕上缠着的几圈红绳。
  王悦起身离开。
  他以为谢景已经睡了,可大老远他就瞧见了谢景屋子里的烛光,推门进入院子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廊下的谢景。
  谢景也瞧见了他。
  “谢大公子,还没睡呢?”王悦走上前去,手按在了轮椅上,低头望着谢景的脸,低声道:“时辰可不早了。”
  廊下吊着几盏青竹灯,谢景借着灯光看清了王悦被风吹得有些苍白的脸,他忽然极轻地皱了下眉,却没说什么。
  王悦在廊下靠着柱子坐下了,他望着谢景忽然笑了下,“谢大公子,我有几件事儿颇为不解,我能问你吗?”那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的,像是随口寻了个话头。
  谢景看着他,低声道:“问吧。”
  “我记得谢大公子今年二十八了吧?”王悦打量着谢景的神色,“这年纪不轻了,谢大公子为何迟迟没有娶妻生子?大晋朝尚早婚,若是放在其他士族子弟的身上,你这年纪,儿女都快长大成人了吧?”他说着话,一双眼却是没离开过谢景的脸。
  谢景望着他,没说什么,可王悦一直盯着他瞧,良久,他终于开口道:“我无意于此。”
  “这些年从未动过成家的心思?”
  “不曾。”
  “是吗?”王悦笑了下,“那谢大公子这些年来一个人形单影只的,便不曾得遇二三红颜,或是知己?”
  “没有。”
  王悦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道:“不像啊!谢大公子这品貌,放眼一整个江东也是数一数二,教人遥想公瑾当年。”
  “世子说笑了。”谢景语气淡漠。
  王悦闻声轻笑了一声,“本世子从来不说笑。”
  谢景冷淡道:“问完进屋吧。”
  “最后一句。”王悦伸手按上谢景放在轮椅上的手,他低下身望着他,一双眼清亮无比,他一字一句低声问道:“谢大公子可有意中人?”
  谢景闻声看向王悦,忽然没了声音。
  王悦凑近了些,几乎是擦着了谢景的脸,他盯着他轻轻笑着,低声缓缓开口,声音有几分沙哑,“有没有?”
  两人离得太近,谢景清楚地感受到了王悦的呼吸,他看着王悦。
  王悦抬手轻轻地抓着了他的袖子,“谢……”刚一开口,他瞧见谢景的眼神忽然变了,他还未察觉出异样,胳膊忽然被人用力地抓住了。大口的血从喉咙里涌了出来,他低头看了眼,有些错愕,“我……”
  “别说话!”谢景伸手一把扶住了王悦,立刻伸手去按他的脉。
  王悦有些没反应过来,血从嘴中涌出来,瞬间把谢景的白色衣衫弄脏了,他下意识抬手去擦,眼前忽然一阵发黑。
  等王悦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床上了,他感觉到手里似乎抓了什么东西,拿起来一看,发现是截雪白的袖子,上面印着暗色的云纹。
  谢景低头看着迷迷糊糊拽着自己袖子的王悦,没说什么,直到王悦自己抬头看向他。
  王悦看着他的脸,回忆了一下,忽然抬手去擦嘴角的血,抹了把,却发现脸上是干净的。喉咙里还是有浓烈的锈味,他顿了片刻,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话说到一半对着谢景吐血了。他躺在床上,抓着袖子愣愣地看向谢景。
  谢景终于忍不住抬手摸了下他的头发,轻轻松了口气。
  王悦看这样子,明白自己可能是吓着人了,他在王家的时候,吐血吐多了,院子里的下人都习惯了,只要不是那种突然吐得停不下来的那种,下人都表现比较镇定,直接去喊隔壁的大夫过来,剩下的人煮开水的煮开水,煮药的煮药,慌张不到哪里去。但谢景没见过这场面啊,他承认这场面头一回见着是挺吓人的,尤其他回回吐血的时候脸色都苍白得像只水鬼,瞧着更是吓人了。
  王悦顿了一会儿,抓着谢景的袖子没说话,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外衫被脱了,随即又反应过来应该是谢景给他施针了。他随手拢了下领口,犹豫了片刻,对着谢景道:“多谢。”
  谢景看着他,低声道:“落下病根了。”
  王悦点点头,“我知道。”他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景望着王悦低头不说话的样子,眼中渐渐失了温度。
  王悦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道:“好好养几年就好了,吃好喝好,没什么大事。”他抓紧了袖口,整个人往谢景面前挪了下,低声道:“大夫说了,其实我这是心病,就心中有郁结,你知道吧?心中有事,想不通就会吐血,我这是害了心病了,大夫说我这八成是因为儿女情长之事,想不通,憋在心里头就成了一块心病,想起来就容易吐血。”
  谢景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道:“不,伤着肺了。”
  王悦:“……”
  “当我没说。”王悦别开视线,默默地捂着胸口躺了回去。
  谢景忽然伸手将他的胳膊抓住了。
  王悦浑身僵了一下,回头看去,等了很久都没听谢景开口说话,他终于忍不住低声轻轻问了一句,“做什么?”
  谢景望着他,“你三日前的夜里来找过我,站了一晚上又走了,你找我什么事?”
  王悦一下子想起来了,捏着被子的手极轻地颤了下,他抬眸看着谢景,脸上的血色莫名又褪下去几分,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我不知道。”他看了眼谢景,笑了笑,低声道:“我忘了。”
  谢景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忽然就没了声音。他缓缓松开手,王悦又躺了回去,他看见王悦对着自己笑了下,钻到了被子里,接着闭眼睡了过去。他的手忽然就抖了下。
  终于,他转过身抬手去熄床头点着的汉制灯台,就在烛火嘶一声熄灭的瞬间,黑暗中,他感觉到有人从背后伸手轻轻抱住了他。他没发出声音,任由他抱着,他清晰地感觉到王悦在止不住地轻轻颤抖。
  屋子里黑暗昏沉,谁都没有说话。
  王悦一直到很多年后才知道,那时候谢景一句话都没说,不是在斟酌着是否要始乱终弃,而是在歉疚。这人觉得自己受伤全是因为他没护好自己,正在不声不响捡破烂似的把事全都往自己头上揽,王悦一直没懂谢景这人脑子到底是怎么动的,很多年后依旧不怎么懂,于是只当他是个傻子好了。
  王悦次日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亮堂极了,他神清气爽地走出了屋子,果然瞧见谢家大公子坐在院子里,王悦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谢大公子衣冠胜雪,他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
  就在王悦沉浸在香艳之中时,忽然,空中飘来一两丝熟悉的芳香,王悦顿了下。
  他推开门,果然瞧见王有容香喷喷地站在那儿,手里头捏着封信。
  王悦现在一见着信就觉得恶心,他接过来看了眼,发现是张空白的请帖,他疑惑地看向王有容。
  王有容擦了把汗低声道:“丞相说琅玡王家今晚有个宴会,诚邀世子回府一聚,丞相还说……说世子你要是不回来,就把……把你的……狗、狗腿给……”
  “打断?”王悦皱了下眉,替他把这艰难的两个字说了出来。
  王有容点了下头。
  王悦看着他笑了下,“王导想干什么?宴会。”他压低声音问了一句,“鸿门宴?他想宰谁?”
  王有容支吾了一会儿,“世子记得祖约吗?”
  王悦点点头,“记得啊!就那个出了名的废物,小时候跟我打架回回都像狗一样咬我胳膊的那个,就那个废物是吧?哈,他又怎么了?”王悦记得这人,这人是北方人,读书时和他有点过节。
  王有容似乎不知道如何说好,低声道:“皇帝昨日下令,祖士少封平西将军,刺豫州,统领豫州祖家旧部十万人,丞相今夜摆酒为他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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