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琼看了白玉连一眼, 咬咬牙,跟儿子比起来,其他的一切都算不上什么了, “具体情况还不知道,老师只说谦谦摔破了头,我得赶紧去城南医院一趟!”
李淑琼风风火火地带着一帮亲戚走了,说非要找学校讨个说法。
白玉连知道李淑琼是个厉害的女人,这次学校非栽在她手上。
白父有些坐立不安,心不在焉地帮着白玉连收东西,他心里又着急又上火,但这会儿确实走不开,他还拿不准大儿子的态度。
“连连,跟爸爸回家吗?”
“嗯,回家,回荣海的小房子,我也好久没回去过了。”
听到“荣海”二字的白父脸色一变,以为大儿子是在气自己,但看了看白玉连的脸色,见他目光柔和,不像是在跟他置气,想到那座承载了他们一家三口太多回忆的小房子,白父叹了口气,“那里太久没人住了,你刚出院不宜操劳,实在要去的话,我让你阿姨给你收拾收拾你再过去住?”
“不用了,你和李阿姨照顾好白子谦吧。”
白父心里咯噔一下,他当然听得出白玉连不是在说反话,可就是他这样平静的态度,反而让白父感到不安,这感觉,就像是他快要失去这个孩子了。
白玉连当然不是在说反话,他和白子谦的年纪相差太大了,犯不着吃一个小屁孩的醋,而且他也已经过了激烈抗争的年纪了,他只希望白父的余生能够平安顺遂。
或许连白父自己都没有发现,父子俩在分别了这么多年后,他的心早已偏向了另一边,就比如李淑琼这些天一直缠着白玉连的目的,白父也一定不是一点都猜不到的,就比如一听到白子谦出事,他便魂不守舍,对白玉连的态度也增添了几分敷衍。
人是会变的,白父这种变化放到以前,或许能让白玉连心酸委屈,但如今,只会让白玉连觉得安心。
白父将白玉连送到荣海那座小房子门前,便逃也似的匆匆离开了,既是因为担心白子谦,也是因为想要逃避过去。
白玉连推开生了锈的大铁门,院子里满目荒凉,因为无人打理,不知名的杂草已经长到了人的膝盖那般高,而那生命力顽强的爬山虎,已经占据了小房子的半壁江山。
屋子里虽然没有蜘蛛网之类的东西,但盖在家具上的帆布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白玉连揭开一块帆布,露出了下面相片里一家三口灿烂的笑脸。
白玉连轻轻擦拭着镜框,眼神追忆,“妈妈啊……”
“我回来了,回家了。”无论时隔多少年,他也永远忘不了,记忆中妇人那张温柔关切的脸。
明明只要一转身,就能触碰到的温馨,却被他和父亲抛在了身后多年,不过,至少对于白玉连来说,他不会再逃避了,纵然这段回忆再惨痛,他也不会让其孤独地在角落里蒙尘。
因为废置了多年,小房子确实暂时住不了人,人在里面稍一走动便会带起一阵灰尘,白玉连给家政公司打了电话,等清洁工上门后,他便信步走出了房子,随意地在这居住了多年的街道里走着。
沿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记忆中精美的小洋房出现在了眼前,白玉连知道,在黎煜一家搬走后,这座洋房始终没有过新主人,经年之后,洋房的破败程度和白玉连家的那座小房子不相上下。
白玉连笑着驻足了一会儿,继续顺着这条街晃悠着,不知不觉,竟来到了他当年上的中学门前。
守门的门卫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换,白发苍苍的老头狐疑地打量着白玉连,看来是已经不记得他了,可白玉连对这位捉拿迟到早退最在行的门卫,算得上是记忆犹新。
就在门卫快以为白玉连是什么居心不良的社会闲杂人等时,一个带着惊讶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了,“你是……白玉连?”
一个身材略有点走形的年轻人凑到了白玉连跟前,语气感慨,“这么些年了,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从少年走到青年,岁月确实没有在白玉连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你是张成杰?”白玉连想起了眼前这个人是谁,是他高中时代的同桌,碰到熟人,白玉连还是有几分开心的。
“你可太不厚道了,想我的名字竟然想了大半天,一会儿同学聚会我可要罚你多喝几杯!”
“同学聚会?”白玉连愣了愣,有些摸不着头脑。
“对啊,你回来不是来参加同学聚会的吗?”
“没,我都不知道。”白玉连这才注意到,张成杰大概是因为要聚会,身上的装束竟显出了几分讲究来。
“这可是巧了,走走走,回都回来了,不去可就说不过去了!”
白玉连就这样一脸懵逼地被张成杰拉走了。
其实说句不客气的话,如今在这个世界上,要想强迫白玉连做他不乐意干的事,还真没几个人能做得到。白玉连之所以任由张成杰将他拉走,也是想跟自己的学生时代道个别了。
不仅是学生时代,还有过去所有的旧时光,再过不久,这一切都将会与他告别。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白玉连到场的时候,在座的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了一股微妙之感,当年拜孔雪莉,也就是九凤所赐,他家所遭受的灾难在整个学校传得沸沸扬扬,他的名字也总是和伤风败俗,鲜廉寡耻这些词连在一起。于是说起来,他也算不大不小的一个“名人”。
见到白玉连,众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平衡之感,这个在年级上风评极差的人,竟如同是从旧照片里走出来的一般,依旧那么清隽,依旧那么年轻。
反观她们自己,脸上是用再多化妆品都遮盖不住的皱纹,身上是吃再多药都甩不掉的赘肉,任谁看到自己和身边的人都在逐渐老去,而就有那么一个人游离于时光之外,都会不平衡,何况这人还是曾经让他们最为不屑的人。
“可不是赶巧了吗,我在来的路上竟然正好碰见白哥,你们是不是没通知他,是不是?罚酒罚酒!”张成杰熟练地上前应酬,话语中透露着成年人世界特有的市侩与迎合。
这些人都已经不再是不懂事的少年了,即便不爽一个人,也不会直戳戳地摆在脸面上,于是他们纷纷笑着上前,对着白玉连自罚三杯。
他们一个接一个故作谦虚地说起自己的事业,没事业的便聊家庭,谁谁谁嫁入了豪门,谁谁谁老公出轨娘家婆家大打出手……
酒过三巡,终于有人把话题往比较敏感的方向上引,“白哥,听说你前不久出车祸了,也不跟大家伙说说,我们好去看你啊……”
“对啊,我也听说了,那是三个多月前的事吧……”
“三个多月前,那不是黎少刚刚传出订婚的消息的时候吗?”
“我听人说,这车祸不是意外……好像是,自杀……”
最后一个人说完之后,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好像都擎等着白玉连诉说他在失恋之后一心求死的心路历程 。
白玉连把玩着手机,突然觉得来参加这个同学聚会实在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倒不是让这些人的话语中伤了,而是觉得,这些人与他记忆里比起来,已经完全是两个模样了。
少年时代,纵然有讨厌的人,最多别扭几天也就过去了,遇到有关班集体的事,仍旧会热血十足地撸起袖子开干,为了共同的荣誉而拼搏,而如今呈现在他眼前的这群人,已然忘了属于一个集体的归属感,攀比、谄媚、趋炎附势已经变成了他们相处的常态。
于是白玉连笑笑,“没有的事,那场车祸只是个意外。”
并不是意外,那时候的镇元子已经不想再看着他浑浑噩噩下去了,而他自己也存了死志,于是镇元子选择了给予他解脱。如果之后没有黎煜的插手,他现在已经在下一个轮回中了。
“都吃饱喝足了吧,走走走,唱歌去,万大总裁已经给咱们定了包间了,都去都去!”
这人口中的万总是他们一干同学中事业最成功的一个,此时正大腹便便地招呼众人,“都别客气啊!”
白玉连随波逐流,跟着他们上了车。
万总定的音乐会所显然是为成功人士服务的,里面并不像其他KTV那样社会各阶层的人都有,鱼龙混杂。
在这样雅致的环境中,一群醉鬼都收敛了不少,然而在看到迎面而来的另一群人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齐刷刷地看向了白玉连。
他们的表情变得兴奋而克制,白玉连几乎都能听到他们心底的声音,无非是大戏上场了,巴不得快点撕起来。
被白玉连猜中了,在场的女士纷纷给闺蜜发了信息,有的还发了朋友圈:
卧槽大戏啊!别的不多说,直接上图[图片](图中正好圈出了白玉连和孔雪莉)
有的更直白:
哇哇,原配大战男小三,刺激!
白玉连和孔雪莉在高中时都是轰动一时的人物,那几条朋友圈一发,自然引来了大片大片的回复。
卧槽卧槽卧槽,白贱人纠缠了黎少这么多年还没放手吗?人家都订婚了!
我的天呐,平生最后悔没有参加的同学聚会,没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