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巧馨拿着个煎药罐进来,神色为难:“殿下,这药罐该如何处置?”
李然正想挥手让她丢了,冷不防想到一事。
“给我。”他招了招手,巧馨将药罐递给他。见他盯着罐子里里外外细瞧,巧馨有些犯疑:“殿下在瞧什么?”
“药渣呢?”
“李太医已拿去检查。殿下,可是有问题?”
李然指了指罐盖:“为什么包了块布?”
“哦,这样可以收住药性。”
“让李远山来。”
李远山很快就来了,李然将药罐盖头递给他:“看看,有没有问题。”
李远山有些纳闷,但还是拿起来细瞧,然后解开包着盖头的布团,凑近了闻了闻,不觉纳闷,又闻了闻,神色一变,急忙以食指在盖子拓了拓,翻开手指一看,不禁一怔。
“殿下。”
“是不是有问题?”
李远山颔首,低声道:“盖子里头涂了黄丹粉,虽然只是薄薄一层,但每次蒸煮都会融一些到药中。久而久之,太子殿下必然……”
“如果不是你在药里下了黄丹粉,逸儿就会慢慢中毒而死,是不是?”
李远山神色一肃:“正是。”
李然狠狠一掌拍在案上:“不管是谁,都要拿命来抵!”
第七十九章
江诀赶来时,江逸因服了药还在昏睡。小脸虽然苍白,却已不复之前的铁青色,李然就坐在床沿。
江诀从未见过他那样无奈痛苦的神情,目中一刺,震惊之外,几乎不敢面对。
他站在门口望了许久,这才抬脚进去。李然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与他四目相接,神情一分分地淡漠下去。
江诀暗自一凛,强笑着在他身旁坐定,摸了摸江逸的小手又探了探孩子的额头,然后就想伸手过去牵他的手。
李然手一缩,避开他的碰触。江诀苦笑,既不气馁也不恼,转而伸手去握他的手臂。方要碰上,就被挥开了,“啪”的一声脆响。惊得外头候着的一干内监宫女皆变了色。
江诀愕然又无奈:“小然?”
“什么事?”
“朕想留下来陪你们。”
“不用。”
“孩子如今已成了这副模样,你我就别再吵了,算朕求你。”
江诀眉眼间有深深的疲惫。李然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说:“比起这个,我更希望告诉我凶手是谁。”
“朕已命罗风彻查此事,必定给你一个交待。”
“不要交待,是一命抵一命。”
江诀盯着他深望,末了起身,垂眸低声劝:“小然,朕说过会给你一个交待,这是早晚的事。”
李然迎上他的视线,冷笑。
江诀见他这样的反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盯着他望了许久,终是走近一步,轻声问:“那晚朕有没有——”
“闭嘴!”
李然一伸手推开他数丈,江诀沉沉叹了口气,目中痛苦之色渐浓。
今夜宫中有一场盛宴,因江逸还没有大好,李然并没有出席。
二更时分,江云从暗处潜出来,单膝跪地一脸肃然地禀报:“殿下,有消息了。”
李然眸中一紧:“是谁?”
“昌妃。”
“昌妃?”
有那么片刻,李然几乎没能反应过来。江云也不多说,只待他自己想明白。片刻后,李然才感叹:“原来是她……”想了想,又问,“消息可靠吗?”
江云郑重地点了点头。
李然眸底有怒火一层层涌上来,末了尽数凝成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江云见他神色平静,极其诡异,犹豫又犹豫,终是点头。
永慧宫里,灯火摇曳,一派祥和之态。苏沫半倚在美人榻上,望着杯中美酒,秋水浓眸中全是笑意。
项欣素颇好笑地扫他一眼,问:“有什么欢喜之事么?”
苏沫笑着喝了口酒,眼中有精湛的光轮:“既是得偿所愿,如何不是喜事?”
“得偿所愿?”
苏沫眯眼一笑,眼中大有深意:“怎么?想套朕的话?”
“你若不愿意说,纵使我央求也无用;你若愿意说,想来不用我套也自然会说。”
项欣素给自己杯中添了些酒,一仰头喝下,飒爽不输男儿,末了朝苏沫灿然一笑,“如何?说是不说?总之我洗耳恭听。”
苏沫目中渐露欣赏之色,跟着一仰头将杯中酒一干而尽,感叹:“你倒了解朕。”琢磨片刻,挑眉笑道,“你既把话说到这份上,朕若再不坦诚相告,似乎就太不无情趣了。”
语毕,还朝项欣素眨了眨眼。
项欣素被逗得噗嗤一笑。苏沫放下手中酒杯,两手交叠垫在脑后,幽幽道:“朕从前还想不明白,如今看来,呵呵。”
这声笑淡漠异常,隐隐透着幸灾乐祸的兴奋,项欣素直觉他话中有话。
“如今如何?”
“如何?呵!可不仅是如何这么简单。朕倒越发佩服他了,竟如此舍得。”
“他?北烨江诀么?”
苏沫不答,只笑着撩了撩她垂在腰背的柔软长发。
项欣素想了想,就有些明了:“你说的,可是北烨选秀之事?”
苏沫挑眉望她一眼:“哦?这事你也知道?”
“阖宫里传得沸沸扬扬,如何能听不到?”
她语带不屑,苏沫就笑了,柔声道:“朕还从未遇到过,有你这样不爱嚼人舌根的女子?”
“我从小见得最多的便是这样的女子,拿他人说事,好没意思。”
苏沫浓眸一凝,当即被她口中那个“他”吸引了心绪,过了一小会才回过神来,幽幽道:“也对,说长道短的女子朕不喜欢。”
项欣素美眸一转,似真似假地问:“那你还不是依旧专宠姌妃?”
苏沫失笑:“妃嫔善妒乃是大罪。不准妄议她人。”
项欣素施施然抿了抿嘴,苏沫伸手轻轻抚上她冷傲的双眼:“朕从前醉酒时曾戏言,只要她为朕诞下麟儿,必定封她为后。如今既给不了后位,多分她些宠爱总是要的。况且她那个人也无甚心眼,还差点没能保住孩子。如若不是他……那个孩子总保不住。朕的这个长子,何其幸运。”
如此唏嘘感慨,也不知道是在感叹皇长子幸以得保,还是感叹他这个儿子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得了那个人青睐的缘故。
项欣素暗自叹气,抬眸望苏沫一眼,见他神色怅然,终是开口问:“后位……可是虚位以待他?”
苏沫抚在她腰上的手一顿:“他?你指何人?”
“还有何人?”
“既然猜到了,何必多问。”
的确,既然心中明白,何必还要撕开这层面皮,无端惹人嫌恶?
项欣素垂首,道:“是我失言了。”
苏沫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拿起酒杯饮了口,自嘲:“朕虽有心,旁人却未必稀罕。”
“稀罕与否,如今还都是未知数。你既然相信人与人能日久生情,就不该多生疑虑。如今北烨这样的形势,我想他未必没想过离开。”
“哦?”苏沫瞳仁紧了紧,“换了你会如何?”
“还能如何?倘若可以,必定是离开那伤心地越远越好,眼不见为净。”
苏沫感怀地拍了拍她的手:“果真是个烈性女子。你安心,朕既然答应你留项启一命,必定一言九鼎,不会教你伤心。”
“我是否该谢谢你的好意?”
苏沫见她有自伤神色,略生不忍,伸手将她搂过来:“你不必谢朕。你为朕所做的一切待朕的用心朕心中十分清楚。你担得起朕的恩宠。”
恩宠?仅仅是恩宠而已。
项欣素垂眸,呐呐问:“我有一事一直不明。”
“何事?”
“你这后位空置多年,不知是在虚位以待何人呢?他吗?”
苏沫稍稍一愣,看了眼手中清酒,邪魅一笑:“这话问得有些名堂。怎么?想当朕的皇后?”
项欣素红着脸撇开:“怎会?”片刻后又转过脸来,盯着苏沫幽幽道,“我虽然不晓得你方才想到了谁,可见你如此钟爱西凤,想来这人必定此酒有些渊源。”
苏沫怔忪。
昌妃王朵儿很快就被带来了,见了李然也不行礼:“殿下这么晚召臣妾来,就不怕惹出什么风言风语?”
李然根本不理她,朝丁顺打了个眼色:“把东西拿来。”
丁顺将药罐放到她手边:“娘娘可认得此物?”
王朵儿只比着蔻丹十指细瞧,连正眼也不瞧那东西,片刻后才施施然道:“臣妾不识。”
李然冷笑,王朵儿的贴身小内监立马被带了上来,神色怯怯的模样,见了李然猛地一跪,直喊:“娘娘救命!”
王朵儿并不害怕,伸着纤纤素手拨了拨指甲面大小的鸽血红宝石,仪态闲适:“殿下,捉人捉赃,您如此兴师动众捉了臣妾身边的奴才来,就是为了嫁祸臣妾好铲除臣妾么?呵呵,殿下竟容不下一个宠妃?如何母、仪、天、下?”
丁顺正要喝止,李然伸手止住他:“想说什么现在快说,很快就会有结果。如果搜到我要的东西,你该明白会有什么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