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着眉头,宁岸下手推了几下身旁的皇子妃,娇俏的年轻女儿不满地嘟囔两句,狠狠一挥手:“干嘛?”
宁岸冷笑道:“昨夜我回了主屋歇息,今日你莫要再来烦我。”
言罢,也不管他的皇子妃是否听明白,大力一掀被子下了床,绕到屋内设的屏风后边自个儿穿衣束冠。
整肃完毕,随意用了几口早点,宁岸马不停蹄地赶往皇城,等待着早朝开始。
皇城内钟鼓鸣过三响,通往朝会大殿的三重门依次应声而开,官员皇子等鱼贯而入,却又严格遵守着品级次序。宁岸、宁致等有特许上朝的皇子及赵宰相行在第一列,互相间并不交流,偶尔扫一眼各怀心思。
前边第一列气氛凝滞,后边也跟着安静,大一百多号人一声不吭,低着头握着笏板疾行,很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
朝会无非就是那些事,各地发了灾情亦或是风调雨顺,六部禀报各部现下情况,都察院那群闲人一会儿弹劾这个,一会儿弹劾那个,文绉绉吵一架,最后皇上出声敷衍收场。
上边内监说过第二遍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宁岸侧过头,目光从都察院那群人中间扫过。
四目相对,那群人中很快钻出一个三十出头,如傅粉面容的俊秀男子,恭恭敬敬跪下,朗声道:“臣有事启奏。”
朝会限定四品,这个品级的官员更换并不勤快,大多都是在油锅里滚了一回又一回的老油条,一听启奏之人的口气,便知有大事要来。
这种时候出来奏事,多半不是有事,而是要搞事。
果然,皇上刚说完“奏来!”,那都察院的佥都御使便狠力一叩首,一脸破釜沉舟状,使出丹田之气道:“臣!检举五皇子宁岸,结党营私,欺君罔上,视国家子民于无物,臣列出五皇子十大罪状,请皇上裁决!...”
后续宁岸已不能再听下去,当他听到自己的名字从那佥都御使口中吐出,坐在龙椅之上的父皇却未打断时,便知大势已去。宁岸耳边一片嘈杂,听不清具体都是些什么,只在乱糟糟的嗡鸣。
纵然听不清,宁岸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无非是那些碌臣在交头接耳,宛如市井长舌妇。
忽地一声巨响,七八份奏章砸在了宁岸脚前,散开的上好白底纸上,无一例外都能找到“五皇子宁岸”等字样,全是弹劾他的奏章。
这些弹劾皇子的奏章被中书、门下齐齐放行,还是他自个儿设计的。
所有他预计将发生在宁致身上的一切,全都施与给了他。宁岸不知道是哪一环出了问题,但无非是内奸或是倒戈之类,可笑他一生多疑,竟然不曾发现过蛛丝马迹。
侧头望向自四皇子外放后,便站在他身侧的宁致,那人斜眼扫到他的反应,面上没有动作,只用那双眼向他透出一闪而逝笑意,旋即又恢复往常的严峻冷漠。
耳边是他贵为君上的父亲的怒斥,宁岸哼笑一声,老四外放领地,自己落马,老九若是识相便自动认输退出了,江山终归还是落在了宁致的手里,和幼时父皇、后妃及群臣所期盼预料的一样,没有丝毫偏差。
命运当真如此可怖不成?宁岸暗暗发问,宁致从生下来便是帝王的尊贵出身,后宫无后,其母位及贵妃,宠冠六宫。及长大后,又是皇子间才学品质第一人,与惯常藏锋的宁岸全然不同。
投入天牢,等候发落,这是宁岸受到的惩处,合乎情理。
皇子夺嫡,为了那个尊位,谁手上没有过一两件罔顾法令的事。况且,为保宁致必死,宁岸还刻意编造了几桩骇人罪行,设计完美,如草灰蛇线般隐隐泄露一两点线索,让三法司可寻到踪迹,一旦查出,辩无可辩。
不必等候查证再发落了,宁岸屈膝下跪,直视着龙椅之上的皇上,决然道:“儿臣认罪!”
宁岸有自己的骄傲,让那些人在他府中大肆搜查,将他的事一遍一遍论处,是宁岸所不能接受的。
第29章 第三个世界(12)倒v开始章~
炎炎夏日的金陵城, 忽然毫无预兆的连着下了五日的暴雨,阻隔了行人脚步, 也困住了本该激起千层浪的消息。
等到天光放晴,向来无甚动静,省事低调得很的五皇子宁岸被收监的消息传至各家门前, 随之而来的还有平东郡侯吴府的嫡小姐投缳自尽的讣告。
一时间, 原本黑白的凶讯染上了绯色, 引来金陵城里最闲的一群贵妇声声叹惋, 更有好事文人写了好些话本, 将这段他们只看到结局的感情写得彷如亲见。由于赵、吴两府世交不是秘密,在某些话本里,赵白还友情客串了一把西厢记的红娘角色。
只不过,这些话本刚一发出,就被官家收来一把火焚了, 著作者也被请到专司衙门里喝茶。
对于吴青婉之死, 赵白没有太多的感想, 他原本的计划里倒也没一定打算让吴青婉偿命,但当真如此发生了,赵白也不会矫情到感慨一番。有仇的人死了, 那便死了,仅此而已。
带着颜色和遐想空间的故事向来是闲人最爱的, 宁岸和吴青婉之间的故事持续发酵, 甚至延伸出好些不一样的版本, 让人感叹想象力的丰盛是任何事物都无法比拟的。
直到一个月后, 一场盛典提上日程,大周本朝终于要封一个留在金陵城的王了。
一月后的大朝会上,皇上宣布封二皇子宁致为端王,正式向群臣宣告选定的继任者。
封王大典并不盛大,只能算中规中矩,但比起外放的四皇子宁朗要好了不止一点两点。此次大典稍显简单,盖因礼部忖度着,往后不久应该还有一次仪典,故而并未大操大办。
仪典一结束,宁致便飞快回府,惹得群臣调侃这位年已二十有八的未娶妃皇子金屋藏娇。
事实上,或许也并未有所差。
由于仪典持续了很长时间,宁致回到书房时封王的朝服冠冕还没来得及脱,一身朱红长袍,胸前及大臂两侧盘着金蟒,金冠玉带,衬得人气宇轩昂,似寒松独立。
宁致很适合这类显人气势的官家服侍,赵白心中暗道。
方一进书房,宁致便低声道:“今日大典之后,宁岸将被赐毒酒,对外说畏罪绝望自杀,好全了父皇的慈父名声。”
皇家把戏,大多如此。赵白耸耸肩,淡笑道:“总算都结束了。”言罢走到宁致面前,问:“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呢?”
赵白脸色一日苍白过一日,今日却偏偏增了媚色,宁致一恍惚,哑声问:“嗯?”
手指一勾宁致腰间玉带,赵白凑上前去,神色颇有些凶狠:“你答应过我,这个世界再遇到,就告诉我你的名字。”
懒得再玩什么装模作样,欲擒故纵的把戏,赵白本性其实急躁得很,感情之事往前并未经历过,更不懂弯弯绕绕,想来想去,还是直球方便快捷。
双方心知肚明的事,装一会儿不知是情趣,装多了就成作妖了。
一脸了然,宁致自然不曾忘记这句承诺,只不过这句承诺其实早已实现,故而赵白如此一说,宁致并未反应过来。
“早在你来的第一天,就已经知道了。”
宁致这话一说,赵白反射性皱眉,眉间平整滑嫩的肌肤鼓起一小丘,落在宁致眼里,可爱得紧。
赵白斜睨他一眼,眼中满是怀疑,这个人三个世界换了三个名字,如今说这个世界是他的真名,结合之前被他糊弄的经历,赵白实在是不信。便是说第一个世界的叶晟是真名,赵白还相信些。
面对赵白带着刺的一睨,宁致依旧面不改色,道:“我对你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宁致与赵白对视的眼中温柔得像盛了一池的春水,其间亮光便如散落水面的花瓣,点缀着池边顾影的赵白。
春水惑人,赵白对于宁致的话半信半疑。
连续三个世界相遇,赵白有理由相信下一个世界他们还会遇见,遇见得多了,就算想隐瞒也会瞒不住。
不与宁致计较这一时,赵白松开勾在玉带上的手,转而倚在墙边,夏季炎热,墙上冰凉,比之直直站立还舒服些。
神色严肃带三分散漫,赵白问道:“你是怎么来这个鬼空间的?”
这个问题只是形同开场白一样的存在,还能是怎么样来的,估计和他一样,死来的。
然而,出乎赵白意料的是,宁致沉默了。
未曾预料到的沉默如杀人的毒气,顷刻间将两人包围,赵白只当宁致是和他一样无辜牵连进来的,万万没想到这个问题会正好中点。
“...自己寻了空隙进来的。”沉默良久,久到赵白以为就此揭过时,宁致突然开口说道,言语间有几分迟疑,似乎在斟酌着用词。
自己进来的,这个答案洗刷了赵白对这个空间和早前遇见的系统的认识。原本他将这个空间钉在了将死者限定的位置,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既然宁致是自己进来的,那么他对这个空间的了解应该远多于自己,赵白开口欲要再问,却被宁致先一步堵住了嘴。
唇上柔软冰凉的触感令赵白无暇再认真思考,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六年多,他和宁致一直没有过超越必要性拥抱的接触,一个吻的杀伤力被凭空放大了好几倍,让人沉溺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