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坐了一会儿,杯中的花果茶喝了一半,赵白起身告辞,本想用玩笑的话将修·布莱克留在了高家,但修执意要一起离开,惹得海伦娜半真半假地抱怨自家弟弟亲情淡薄。
修先一步去车库将车开出来,赵白被海伦娜拉着手送出别墅门时,修已经拉开后座车门,等在了门口。
笑着跟海伦娜最后辞别,赵白走到修身旁,正要上车,修轻声道:“赫伯特元帅在院门外。”
赵白诧异地抬头看去,赫伯特果然站在高家装饰得金光灿灿的栅门外,昨晚板正威严的军装换成了一身款式简单但不敷衍的黑色西装,收束的腰线显出赫伯特常年军人生活锻炼而成的猿臂蜂腰般的完美身材,无聊时摸手腕的习惯导致衬衫袖口露出西装外套之外,上边点缀的黑曜石袖扣平添了几分贵气。
赫伯特站在高家的金栅门外,非但不被那俗气的颜色造型拖累,反倒让其衬托出了高高在上的气场。
外貌出众的人不挑衣装,气质卓越的人不拣场面,这话某些情况下也不算胡说。
见赵白望过来,赫伯特放下摸手腕的手,那张板砖脸上露出难得的浅笑,赵白却连一个回应的反应都没,打量完后收回目光就上车。
车刚启动,高家金色的大门缓缓向内张开,没了栅门的阻碍,赫伯特目光□□得让前座并非视线焦点的修都一阵心悸。车内的赵白从门边的赫伯特身旁经过时,赫伯特直勾勾盯着分明什么都看不到的车窗,眼中的感情只消一眼就能看透,可目不斜视的赵白莫说一眼,就连余光都不曾落在赫伯特身上。
车开出一段距离,赵白忽然回头看去,高家的金栅门已经重新闭上,门口的赫伯特不见踪影,身后道路上也不见其他人影或是车辆,赫伯特显然是进了高家。
让他有不知是真是假的熟悉感的赫伯特和高家突然扯上了关系,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赵白靠着椅背闭上眼,指尖在真皮的椅套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
设置好自动驾驶速度和路线的车一路开往赵氏总公司,赵白前半程都在闭目养神,修坐在驾驶座,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赵白,表情里欲言又止。
“修叔。”在修·布莱克第七次回头看赵白时,赵白忽然睁开了眼,准确地和他对视。
“父亲让你坐在这个位置,即是负责赵家全家隐私的管家,也是凌驾于赵氏普通员工之上,公司的隐形副总经理,看重的从来不是你的才能,而是你的忠心。”
赵白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修·布莱克却心跳猛然加快,与赵白对视的双眼目光闪烁,想要移开,又怕显得心虚。
见他这样,赵白继续道:“有才能的人到处都是,特别是现在的盛特尔,我现在放下车窗,伸手一招,就能招来一个有能力顶替你位置的人。但,那个人我和父亲都不会放心,所以他不可能顶替你,可如果有一天修叔你变得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赵白没有继续说下去,修心尖一颤,半天强笑道:“白在怀疑我?我睡眠不足只是因为突然失眠了,做这类高压力的工作,白和先生不也有过这种情况吗?”
“那昨天的行程呢?”赵白直起身,昂头俯视着修·布莱克,语气里带上了工作谈判时的咄咄逼人,“早上是高家,晚上时酒会上的赫伯特,都和我的前夜的异常有关系,难不成你要告诉我这些都是巧合?”
修低下头,沉默着不说话,半晌回过身看着前方的道路,依旧没有回答,但看表情,显然是默认了。
赵白叹了口气,抚弄着手腕上的表带,悠然道:“给高远辰做傀儡永远都帮不了海伦娜夫人,要帮她,只有一条路——让高远辰忌惮你。”
修不发一言,从赵白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下巴动了动,像是要开口说些什么,最后却又闭上了嘴。
赵氏总公司的大楼慢慢出现在两人视线之中,车从侧门开进地下停车场,高瓦度的刺眼白光没有一丝温度,在空调造成的低温环境下反倒显得幽冷。
车停在了赵禹城那辆惹眼的钻面黑车旁,一直沉默的修突然开口:“白...”
赵白心中一喜,以为游说成功,没想到修却只是道:“下车了...”
赵白脸色一瞬沉了下来,如果说修之前帮着高远辰对他下手,他还能帮着找借口说是一时糊涂,但现在话说到这种情况,修还死咬着不认,那么什么借口都无法解释了。
带着怒意一路走到办公室,赵白的脸色再次将路过遇上的员工吓得一抖,忍不住猜测,平日温和的赵副总连续两天情绪不佳,公司难不成是要变天了?
但实际上,赵白一进办公室,脸上的怒意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举动上也看不出任何夹着怒火的痕迹,甚至有闲心给自己煮一杯咖啡。
就如□□·布莱克在赵家十三年,能够毫无障碍地在晚上赵白熟睡后接近赵白,赵白也能在需要的时候,毫无障碍地用表演出来的情绪诱导修·布莱克的思维。
当然,生气自然是有的,但还不至于到让他情绪外露的程度,毕竟从一开始,赵白就有修·布莱克可能参与其中的猜测。或许修·布莱克自己不知道,但人在心虚时候表现出来的异常,相处多年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中午饭点到时,赵白刻意复制自己昨天真正心情不佳时的行为反应,没有从办公室里出来,十分钟后,修·布莱克就带着打包好的饭菜敲响了赵白办公室的门。
“进来。”赵白道,语气冷淡到极点。
修·布莱克推开门时,看到的是赵白端坐在办公桌后,手中正拿着一份文件和桌面上摆着的另一份对比阅读。中午阳光太盛,窗户被切换成了不透光的黑色,镶嵌在墙壁里的LED冷光灯管全数亮起,如同给整个办公室镀了一层白色的光,静谧的环境让整个总经理办公室提前陷入了夜晚加班时的气氛,能很快调动工作热情的同时,也透着丝丝压抑。
从修·布莱克旋开门锁扣,到他将带来的饭菜在一旁的桌子上,赵白没抬过头看他一眼,目光始终落在手中和桌上两份文件上,全然冷漠的姿态。
在赵家做了十三年的管家,从赵白八岁起就和他接触,修·布莱克深知赵白表现在外的那份温和只是伪装,赵白骨子里没有任何能和温柔扯得上的特质,真要说起来,现在这种冷漠的样子才是赵白的本性。
但伪装久了也会成习惯,赵白对自己有着严格的要求,很少会将本性的冷漠暴露在外,一旦发生,赵白多半是处于情绪失控的状态。
想到赵白情绪不佳是由自己造成,修·布莱克心中涌出几分愧疚,摆放碗筷的动作带上了迟疑,手在空中停了半分钟才将最后一个餐盒摆放到桌上。
调整好餐盒的间距,修·布莱克转身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抬头认真看着赵白道:“白,我想跟你坦白高家的事。”
修说出这话时,赵白正好举起手中的文件,嘴角笑意完全隐藏在纸张后。
将手中的文件放在桌上两本书高的文件堆最上边,并把桌上的文件被收进档案袋里,赵白抬头看向修·布莱克,眉尖微挑,冷淡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的不信任,赵白没有回应修的话,而是起身朝他走去。
第119章 第十个世界(7)
赵白慢慢踱步靠近, 俯下身看着沙发上的修·布莱克, 冷脸对视几秒,赵白嘴角浮现出温和的笑意, 吐出的话却让人脊背发寒:“你凭什么认为你说的我就一定会听?”
修·布莱克脸上表情一僵, 赵白冷哼一声, 旋即又绽开笑容:“万事都有时限, 修叔在赵家十三年, 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吧?“
赵白从表情到语气都堪称如沐春风的温柔, 然而话中的内容却像是极北之地吹来的寒流,两者结合,被春风吹得敞开胸怀卸下厚重防备的人, 面对寒流时尤其恐惧且无计可施。
这是赵白商谈合同时的惯用套路, 除了修叔这个亲近的称呼,赵白此刻的模样一如在谈判桌上将对方视为猎物时的无情。修·布莱克苦笑,心里却偷偷松了口气, 至少赵白还愿意用修叔来称呼他,事情还没有到无法转圜的局面。
修·布莱克道:“当然知道, 超过了时限的情况下,要想得到原本同样的回报就必须增加筹码。”
赵白勾起嘴角, 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如同夜空划过的流星, 修·布莱克想起赵白还小的时候,当时的赵白心如白纸,什么也不懂,赵先生相信一切顺其自然, 也不愿强迫让赵白去接触商业界的黑暗,还是他百般劝说,一步步引导,将这张白纸用污浊的墨水染得分外好看。
垂下头,修·布莱克睫毛颤动着,交叉的十指将两边手背扯得绷直,半天没有动静。赵白索性坐下拆开一旁的筷子,端起饭碗先填饱自己预备要抗议的胃部,从修·布莱克再次走进赵白的办公室,他就没了反悔的余地,现在的他只是需要时间去说服自己没有选择错,随带选择合适的筹码。
赵白将肚子填得差不多半饱,一直低着头的修·布莱克终于抬起头直视赵白:“白,我可以让你看到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