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井桐要鼓捣他那空间,谢江歌有擎苍峰要管,赵白来陪着宁致,顺带避开外边的八卦议论,误打误撞反倒恰好。
一月光阴,正好压了三伏,燥热随着一日日昼夜远去,青峰之下的青翠换了蔫黄,与泥土同色,颇有些萧瑟荒凉之感。这片荒凉之中,唯有峰顶竹屋后一丛修竹,还翠得欲分几滴绿给做邻居的竹子屋顶。
宁致虽失明,但耳力见长,而他本身看得开,平日行事瞧着与往日竟无异。
午后小憩过,赵白捧着一盘葡萄陪宁致在崖边逗弄飞禽,看到第三只幼雁坠落到宁致脚边,赵白额边冒出冷汗,牙根一阵阵发酸,他严重怀疑,宁致玉盘里日日摆着一挂葡萄,本来就是拿来坑人逗鸟的。
心里正吐槽,忽地宁致伸到玉盘边拿葡萄的手顿了顿,道:“有十数人御剑朝这边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天我才发现昨晚的定时没发出去……非常抱歉!
第106章 第九个世界(10)
十数人?赵白下意识皱眉, 虽然宁致未死让原本的故事线大幅度改动,很多应当发生的事都直接消失,但这时候会带十数人不请自来且无人阻碍, 只有可能是云海山的掌门,同时也是这个世界的大反派。
原故事线里,主角受唐井桐因为宁致之死改变了人生设想, 投身于清扫全神州大地的魍魉和魑魅大任之中,同时暗地里也在调查魍魉一反常态,几乎倾巢攻上云海山的内因, 而最终调查结果指向的就是云海山的掌门。
而掌门的目的,最终揭示是为了权力,不止是云海山的权力, 甚至包括整个神州大地的权力,所以才有特意调离十二峰主留宁致一人,以致其殒命, 所以才有西神州魑魅山中魑魅同时倾巢攻上沧州门, 致其灭门。
掌门费这么大功夫,偷偷驯化所有的魍魉与魑魅,使其为害,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宁致之死, 否则一切都是为实力资历强过他自己的宁致作嫁衣裳。
如今宁致未死, 赵白早料想到这位掌门一定会上门另寻理由,逼宁致让位,所以那日才那么急切地问唐井桐是否有药能治宁致的眼睛。
没想到, 终归还是慢了一步。
赵白拧着眉道:“师父先回屋,我来应对。”
玉盘上的手指一压,宁致将指腹下的葡萄压成一滩酸汁,空气里都掺上了涩味。宁致勾起嘴角,伸手抹平了赵白拧成一团的眉心,留下一股子冲眼的酸涩味,旋即摇摇头,将手拢进了道袍的宽袖之中。
“不必,约莫是冲着我来的,去竹屋开门候客吧。”
说罢,宁致转身抬步往竹屋方向去,赵白眼神微闪,最终还是乖顺地跟了上去。
三重门大开,竹屋里难得有了些许光线,半盏茶后,十几个身着灰蓝道袍,头戴十二峰延绵纹逍遥巾的云海山弟子齐刷刷落在青峰之上竹屋大门前三寸远处,收剑入鞘动作整齐划一,若是在大街上,必定有人拍手叫好,顺带扔两个铜板,然而在青峰之上,不过班门弄斧。
这十几人为首一位道袍蓝中带白,较身边人色浅,而较宁致又色深,一张脸年近中年,眼尾三道张开的细纹,精明外露,头上戴着太清鱼尾冠样式的发冠,但相较宁致头上的要小了几分,飘逸间稍显小气,反倒不伦不类。
这人便是云海山这一任的掌门,头顶太清鱼尾冠是为避宁致尊位,故而做小了几分。
“师父为何不戴合身份的上清芙蓉冠?”赵白见掌门头顶发冠不伦不类,低声问道,顺带提醒宁致,到的是云海山掌门及观岳峰一行人。
“他们送了个金制镶红宝的来,太艳。”宁致语气淡淡,顺带摆正了原本歪在竹榻上的身子。
掌门一落地,抬头见竹屋三重门皆洞开便是一愣,很快又挂上了亲切的笑,躬身对宁致行礼问好,身后弟子亦齐刷刷跟上,只是俯身时嘴角的笑有些僵硬。
竹屋三重门由矮处至峰顶最高处,一重高过一重,宁致正坐在竹屋三重门一线相连处,迎着光,一身蓝白道袍衬托下看不清面容,在本就逼人的气势上又添了几分威严。
“有什么事,直接便说吧。”宁致语气说好听点是平淡,说不好听点是不待见,半句没提让掌门等人进来说话。
如此不给面子,掌门脸上一僵,身后观岳峰弟子互相对视,一脸诧异,凑近头低声议论纷纷。
气得闭目顺气,掌门眼带锋刃左右扫了遍身后的门徒,再回头看宁致时已经是张笑容可掬的脸,动作姿态中习惯性带出了三分讨好。
“听闻尊上迎战魍魉,身体抱恙,特来拜访。”
“无恙你回不回?”宁致眼皮都没抬一下,张口便接道,顺带重新歪回了身子,显然不欲多言。
掌门:“......”
场面再次陷入尴尬,本来“踔厉奋发”来找茬的掌门被宁致气得差点翻白,竹屋内适时传来一声慵懒的猫叫,掌门的脸色越发不好看。
赵白见这情况,轻咳一声,微笑着□□脸道:“师父玩笑话,掌门莫怪。”
说着转过身来面对着屋外:“至于师父身体,只是当日有些许虚耗,现已大好,掌门不必挂怀。”
赵白这番说话,掌门脸色总算好了些,整了整衣袖,对赵白哼笑一声,别过头去刻意甩脸,意在让宁致也尴尬一番。
忽地,掌门回头若有所思地眯着眼盯着赵白看了几遍,笑容渐渐变得像是妖鬼绘卷头页的魑魅笑,奸邪外露。
“这...”掌门故作犹豫,“在下怎么听闻尊上眼有不治疾患?还请尊上莫要避讳,若真有演技,云海山必定倾全山之力寻救治之法。而期间,尊上也可好生修养避世,不必劳心费神。”
赵白闻言心中冷笑,期间?若真应了,青峰必定将被人为与外界隔绝,这所谓的“期间”便随他掌门操纵,要一日便一日,要一年便一年,直到他彻底将云海山握入掌心。
宁致由于失忆,对角色融合较赵白深,在他的记忆里从掌门入门起便认识这人,了解得比赵白深,这点心思自然容易看出来。
“无恙。”宁致脸色颇为不耐,打了个以他习惯稍显浮夸的哈欠,转道,“午后未憩,现有些疲乏,如果无事,你们就先回观岳峰吧。”
面不改色扯谎,宁致抬眸瞥了一眼掌门,说着就从竹榻上起身,转过身要往屋内去。
竹屋三重门外,掌门见宁致这态度,神色渐冷,正好一阵穿堂而来的风拂过对他修仙者来说过于沧桑的面容,掌门深呼吸几回,方才称得上温和的笑容荡然无存,留下一脸凶狠。
“既然尊上不赐予脸面,那在下也只能不再客气,就事论事了。”说着,掌门一甩袖背过身子,朝着身后十几位弟子点了点头。
十几人同时拔剑出鞘,剑身颤动发出泠泠之声,像有一大把玉石坠入寒潭,刺得人耳朵深处发凉。纵是宁致眼不能视物,单凭一双耳,也能清楚听出竹屋外是什么情形。
脚下一顿,宁致转回身来,脸上虽依旧看不清情绪,但方才的敷衍散漫已经不复存在。
掌门得意一笑,道:“尊上身为云海山表率,自是修厚节成仁心,门徒亦当无不出众,不论品行修为皆如白玉无瑕,方不亏欠云海山千年基业。”
“可是...”掌门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气,“在下却听闻尊上竟收了一位被罚没二魂五魄的擎苍峰废徒,还日夜带走身旁教导,未免有失身份,玷辱云海山声名。”
说着,掌门一手负在背后,一手轻轻从面前挥过,道袍一摆,姿态飘逸,但终究失了仙风道骨。
宁致坐回竹榻上,依旧无甚反应,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掌门心中得意更甚,看来宁致修为果真受损,不过十数结丹期的弟子便能让他忌惮,这次逼上青峰到底多虑了,以目前修为来看,只身前来宁致也不敢和他硬碰硬。至于他那个新徒弟赵白,一个在山门口当众被抽魂的罪徒而已,若是敢出手,他定叫魂飞魄散。
心中想着,掌门面上浮出冷笑,更显凶狠,倒不像是坐镇东神州的一派掌门,反而貌似那些满脑子歪门邪道的邪修。
“尊上收徒,我等后辈无权干涉,但还请尊上解冠归隐,使两全其美。”见宁致没有回应,以为是无话可说,掌门越发咄咄逼人,连谦语都扔到一旁。
到这话出口,宁致脸色才稍有变化,一双眼虽不能视物,但背着光线,如同利刃剜在了掌门身上。
但,宁致的反应也仅限如此,既没有如方才一般毒言毒语吝啬脸面,也没有直接出手。
落在掌门眼里,这便是宁致服软了,于是昂起下巴,得意忘形道:“迎战魍魉果真伤到了尊上的根本,屋外也就不过十数刚结丹的弟子,尊上不必过于忌惮。”
掌门语气嘲讽得很,说是不必忌惮,倒像是刻意在威胁宁致,眼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只怕已经过早看到了他自己将整个云海山收入囊中的场景。
然而掌门话语刚落,他身后突然一阵兵荒马乱般的金属撞击声和闷哼,回头看去,那十数观岳峰弟子如同他们引剑出鞘时一般整齐划一地跪倒在地,手中云海山特地锻制的长剑成了黄草地上一摊不辨形状的铁皮,边缘铁水染了一片银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