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周围对于自己来说是一片寂静后, 赵白艰难地撑起身子,起身下床。
刚往门前走一步, 赵白忽然感觉到极强的灵气威压扑来,压得他喘不过气,魂魄飘飘然,有要离体的趋势。
赵白站在屋子中央,周围没有能够支撑的物件陈设,他脚下崴了两步,踉跄着就要往泥地上跌去。
忽地屋门被撞开,一道蓝影撞进来, 赵白往地上倒的身子停在半空, 被撞进来的人揽入了怀中, 一股熟悉感将赵白浑身上下包裹住,让他安下心来。
转着魂魄将离体又被吸回造成的混沌脑袋抬头去看, 眼前景物扭曲两下后,那人的模样清晰映入赵白的双眼中。
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剑眉入鬓, 星目灿然,薄唇颜色淡得如同孤馆石峰上的白岩,一看就是凉薄之相。目光上下打量着,赵白发觉此人虽然也穿着云海山处处可见的道袍,但颜色要浅上几分,蓝中带白,衣袖处有云海山十二峰连绵的绣纹。
表情略微迟疑,赵白看向这人头顶,果然戴着能代表身份的太清鱼尾冠。
他刚来这世界一日,能有熟悉感只有可能是宁致,而看宁致的装束,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应当是云海山唯一能戴太清鱼尾冠的青峰峰主,也就是云海山的老祖宗,主角受唐井桐的师父。
赵白在记忆中搜刮了一下,这位云海山老祖宗的姓氏曾在一次与其他门派的冲突中提及过,似乎确实是宁。
这边赵白和宁致以暧昧的姿势对视,跟着宁致身后满两步进来的两人看到屋内这情景,对视一眼,表情古怪得很。
两人中左边那个身量较小,尖脸杏眼,看举止是活泼的性子,右边那个则高大许多,额顶还有一道疤痕,看上去稳重老成。这两人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受唐井桐和主角攻谢江歌。
半躺着的姿势被人揽在怀里,还要伸着脖子看人,难受得紧,赵白下意识在宁致怀里动了动,本就怒目看着他的唐井桐霎时不干了,两下上前走到了赵白一步远处。
唐井桐一手叉着腰,先是委屈地看了一眼宁致,随后指着赵白便道:“长幼尊卑,赵大公子世家出身,扫了一年台阶就忘了不成,竟然像个婴孩一样赖在我师父怀里不动。”
瞥他一眼,赵白没回话,一魂一魄之体,偶尔也是个方便的借口。
看唐井桐气得嘴都要嘟起来了,娘炮兮兮的模样,赵白心中暗爽。他对唐井桐这个主角倒是没什么不满,原主虽下场凄惨,但前半段纯属自己作出来的,唯一应当报复的,是孤馆峰上那位忽悠他送死的贺重九,要是非要去找唐井桐和谢江歌的麻烦,就有些蛮不讲理了。
故意气他,纯粹是不喜欢被人指着鼻子的感觉。
气过唐井桐,赵白本着不轻易崩人设的职业素养,还是挣扎着从宁致怀里起身。宁致怀中一空,心里稍微有些不舒服,之前揽着赵白的手臂收回后在衣袍里动了动,抬眸淡淡看了唐井桐一眼。
赵白起身,宁致退到一旁窗边,望着窗外,似在观察外门半山腰处看出去的景色与云海山最高峰青峰有何不同,而唐井桐依旧瞪着赵白,眼里老大的不满和不屑。屋内的气氛像是在告诉任何有眼睛的人——我们不和。
谢江歌见状上前,赵白抬头与之对视,目光呆滞之下藏着三分灵气,脸上没有任何常人该有的表情反应。
赵白陷害唐井桐一事谢江歌虽厌恶,但毕竟是昔日的爱徒,听闻守山门一事后,谢江歌心里日渐稀薄的厌恶一瞬被抵消得干干净净,如今看着赵白这模样,心中难免伤怀,
目光中泄露出伤感,谢江歌往日与骁勇性子搭配的粗犷声音也柔上了几分,说话如同长辈的爱语叮咛。
“山门处魍魉已尽数歼灭,你守护山门有功,过往过错不再追究,如今二魂五魄归还于你。”
计划成功,赵白用抿嘴掩盖掉嘴角的笑意,动作僵硬地低头行礼。
谢江歌别过头去,不忍看赵白这由自己造成的狼狈模样,从袍袖中掏出一个细口玉瓶,对着赵白拔出了塞子。
谢江歌一手指天,举在嘴前,口中低声念诵着魂魄回体的咒语。
随着咒语第一声念出,赵白只觉中腹有巨石猛地一下撞来,将一大块皮肉撞穿,随即五脏六腑及全身骨肉如同有千万虫蚁啃咬,又痒又疼,却无从下手缓解。
随着魂魄一点点回到体内,五感开始恢复,这疼痒越发难耐,几乎要将赵白吞噬。额前汗水顺着脸上的弧线滑落,在唇边留下湿咸,最终滴落在泥土上,绽出一朵狰狞的泥花。
忍受不住,赵白终于嘶吼出声,如同幼猫的惨鸣,期间夹杂着少许好面子的忍耐,直击在场几人的心底,让人忍不住一阵心悸。
窗边,宁致依旧维持着抬头看向窗外的姿势,只是衣袍中攥紧的手掌,泄露出他的心绪并不和表面一样淡定。
回魂的过程犹如肉体重生,赵白缓过来时浑身上下如同在云海山的洗尘池里跑过一般,灰麻布的衣衫被汗浸得深了几个色,贴合在皮肤上,动作摩擦时带起几分刺痛。但,对刚经历过回魂的赵白来说,这刺痛反倒使他轻松不少。
赵白整个人卸了力,踉跄两步坐回了床边。
缓了几秒,赵白再次挣扎着站起身,方才的机械呆板一扫而空。与谢江歌对视一眼,赵白飞快挪开视线,拱手抱拳道:“多谢...谢...道长。”
从单独担下一峰重担第一天就收入门下,从小看着长大的徒弟,一声道长谢江歌听着别扭,摆了摆手没说话,眼睛却依旧盯着赵白,欲言又止。
一旁被赵白嘶吼吓得出身的唐井桐此刻回过神来,看着谢江歌和赵白之间诡异的气氛,还有自己师父没事往赵白那边瞟过去的余光,消下去的气顿时又涌了上来。
趁着没人说话,唐井桐插嘴道:“既然已经回魂,那你以后就留在外门把,为恶之人,守个山门就能功过相抵未免太轻松了,再说了,当时你一魂一魄之体失去神智,一切都是本能,不守山门你自己也得死,所谓的功不过是云海山给你个面子,最多算个半功吧。”
先前从云海山最高峰青峰上滑落时一瞬间的恐惧让唐井桐看赵白横竖不顺眼,加上此刻屋内被唐井桐划到自家人里边的两人,都表现得跟赵白老深的渊源似的,唐井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嘴里说话跟扔刀子一样。
谢江歌听着唐井桐这话耳朵里不太舒服,宁致更是直接回头冷淡地瞥了一眼唐井桐。
不过,听着不大舒服是一回事,唐井桐这话里倒是点出来了一个问题。谢江歌眼中带着怀疑问:“你当时为何会在山门?按平日打扫各峰各处的时间,你那会儿应该在孤馆峰才对?”
赵白坦荡道:“孤馆峰贺重九所遣。”
赵白答话时没有半点犹豫迟疑,谢江歌闻言一愣,眼中虽有怒气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贺重九是孤馆峰的首徒,孤馆峰首徒两次未弱冠便陨落,若是找孤馆峰主要人,以那边的性子,百分之九十不会给。
一边唐井桐冷哼一声:“孤馆峰人向来冷漠自私,行事跟饮人血啖人肉一样,跟狐狸老鼠一个德行!”
赵白一挑眉,屋内这一炷香不到的时候他算是摸清楚了唐井桐的性子,咋咋呼呼,行事跳脱,话语逻辑乱成一团,脑子可能不太好使。
总结来说,这人大概还挺好忽悠。
想着,赵白嘴角蓄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转瞬又压了下去。
唐井桐话音方落,屋内响起清脆嘹亮,语气间的高傲蔑下令人没由得厌烦:“冷漠自私?我孤馆峰五徒贺谷闲亦划开五指并手臂,供血守山门,这句冷漠自私未免寒心。青峰首徒惯会背后议论人非,我孤馆峰可比不上。”
随着说话声,屋门啪嗒一声两边张开,进来一位额发高束,冠可指天,面容凌厉,表情冷淡的女道长,身后还跟了五六个灰蓝道袍的青年男女,都是一样的凌厉面容和冷淡表情。
青年男女中,离女道长最近的那个被绳束了手脚的,正是贺重九。
一进门,女道长先是向宁致作揖:“孤馆峰峰主谢絮见过师祖。”随即一甩袖,被束缚着手脚的贺重九便跪在了地上。
贺重九浑身打颤,哀求的目光从屋内几人身上一一扫过,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贺重九手上脚上不住挣扎,然而绳子没松开一点,反而随他的动作越发紧束,谢絮目光冷冷从他身上扫过,吓得他赶紧停了挣扎。
知道自己这回事必定要付出代价了,贺重九只得恶狠狠地看向赵白,表情如唐井桐之前吐槽孤馆峰的话一样,想要将赵白饮血啖肉。
作者有话要说: 0.0
第100章 第九个世界(4)
贺重九的目光几乎要把赵白生吞活剥,然而还没威风几个眨眼的时间, 他忽然颈上一痛, 表情凝固在脸上, 直挺挺朝地上倒去。
谢絮收回斩在贺重九脖子上的手掌,拢进灰蓝色的长袖中, 朝着宁致一躬身:“徒孙先去看看幼徒谷闲伤势, 告辞了。”
灰蓝的衣袂扬起地上的尘土, 却又不沾染一分一毫,谢絮转身时动作表情里没有半点的犹豫伤怀, 孤馆峰人冷漠自私的评价或许并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