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数个被涅槃焚天阵困住的乾元门弟子猛地将玉牌向远处掷出,趁水阁弟子转身去追时,亦飞速遁走。
水阁弟子们呼啦啦一片冲过去,接住了漫天如雨散落的玉牌,哈哈大笑着又冲了回来。
顾怀一手捂着后颈,一面抬眸目送他们逃走,却觉脖颈后一凉,疼痛感霎时消失,心中一甜,回头看时,却被凌容与屈指敲在额上,冷声责问道:“傻了么?该放手时为何不放?”
“嘶,”顾怀抬手揉了揉额头,另一只手仍拽着他衣袖,笑道,“不该放的时候一定不放。”
“……”凌容与抿了抿唇忍住一抹笑,绷着脸反手拽住他手腕,拉着他走到赵禅面前。
赵禅此时盘坐在地,已恢复了一半,睁眼便见水阁弟子朝他聚拢来,面前两个素来形影不离的人,顾怀颇有些歉意地看着他,凌容与则一脸不怀好意的假笑。
赵禅苦笑一声,自觉地拿出了一个乾坤袋:“多谢诸位救命之恩。”
“不用谢。”见凌容与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顾怀忙用手肘捅了捅他,凌容与睨他一眼,又自乾坤袋中掏出几块玉牌还了回去。
赵禅摇了摇头:“我亦知此地规矩,断无让诸位白救一回的道理,这是诸位应得的。”
“呵,酬劳我们自然不会不拿,这些是当年你自己买回来的。”凌容与将十块玉牌放在他面前,回头将沉甸甸的乾坤袋递给了身后的师兄弟。
赵禅自嘲地轻笑一声,又道了声“多谢”。
顾怀忍不住道:“赵兄,你怎么会被乾元门逼到这个地步?”且不说赵禅是风地观数一数二的弟子,而且还是书中有名的聪明人之一,就说他绝照界的传人的身份为他带来的无数傍身法宝,只要他不是傻到将什么传家至宝随手给了什么天仙美人,总会有层出不穷的手段。
“此事说来的确有些蹊跷……”赵禅沉吟一瞬,抬眸凝重道,“我们几人被他们追了许久,期间也曾使出不少手段,自信不会拿他不住,但每每对方理应受到重创之时,却竟毫发无伤。”
顾怀心中一沉:“你的意思是……”
赵禅眸光沉沉,一片阴霾:“不错,我怀疑他们,并非常人。”
水阁弟子纷纷骇然:“你是说,他们是魔?!”
难怪今天乾元门的人特别的怂,一见涅槃焚天阵便有人跑……
顾怀心念电转,仿佛一泼冰水兜头泼下,透心冰凉间恍然大悟——难怪乾元门提议将宗派大战提前,他们这是想将魔直接送入七界峰啊!哪怕只有一个魔混进去,只要他有流炎灵归阵,就能在七界峰中发展出一片新魔来!也许书中他们便是这样逐渐渗透最终控制七界峰的……
凌容与显然也明白过来,与他对视一眼,似已料到之后会如何,拢着眉不悦地垂下眼眸。
顾怀捏了捏他的手:“小师妹他们便交给你,我先去一探。”再过五日便是月圆之时,若他所料无误,这些人应该都带着魔窍,会找一隐蔽处,将躯体放在月下晾晒,自己则躲入魔窍之中,这是最佳的诛魔时刻。
他会隐身术,又是涅槃期,的确是众人中最适合跟踪的人。
凌容与默然不语,从乾坤袋中摸出一块晶石塞到他手中。
这是他们在菩提灵界中用来在通幽古阵中传讯的那种晶石。
顾怀吞入内府,冲他一笑:“我传讯来的时候,便告诉我那句话的意思吧。”
凌容与微一挑眉,压低声音道:“好啊,不过你若不传讯回来便擅自行动,休想再让我告诉你。”
顾怀微微一笑,还想再说,却听赵禅轻咳一声:“二位感情深厚,实在令人欣羡,只是……怕他们已去得远了。”
“小师兄,你要小心啊。”昊蚩与牧庭萱担忧的目光中,顾怀隐去身形,飞快地偷亲了小坏蛋一口,转身向绿堇儿消失的方向飞去。
———————————————
夜幕之下,一轮近圆的月渐渐升起,清辉洒满秘境,山林泛起银辉。顾怀隐匿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眯眼自枝丫缝隙间向下望去——星星点点的火光,边上围坐着乾元门弟子,正在阖目修养。
他追了一日,每次觉得不知该往何方去时,都恰好能发现些蛛丝马迹,仿佛头上隐约有光环闪耀一般,总算还是被他追了上来,那之后他已经悄无声息地跟了三日。这一群人似乎以为已甩开了顾怀等人,走得十分从容,半路还停下来,抢了几个修士的玉牌,方才渐渐循着较为荒僻无人之地走去,来到这一处离秘境之核极远的边缘山林中。
他们已在此坐了一个时辰了,一直都不走,也不知在等什么。
顾怀望着天空中的明月,百无聊赖地轻叹口气,忽地灵机一动,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激动万分又小心翼翼地盘坐在了树枝之上,也闭上了眼,魂念如刀,在内府中那块晶石上画了个笑脸,推进了通幽古阵之中。
过了一会儿,晶石被推了回来,笑脸旁有一团不知画了什么又被糊掉的划痕,旁边写着两个字:“何事?”
顾怀愣是从这两个字中读出他满心茫然,心底升起一种似曾相识网友聊天的兴奋感,忍着笑,凝神缓缓在晶石上刻下:“好无聊,你在干嘛?”
这回凌容与熟练地多,回得极快:“无聊?乾元门呢?”
“在打坐。”顾怀画了一个百无聊赖四肢趴地的娃娃。
“笨蛋,警惕些,别分神!”
“可我想你了。”
凌容与越大越不好调戏,离宫之前每次瞎撩都会被占尽便宜,因而近来顾怀本已十分克己自律,不敢再胡说八道。不过论起网聊,自己毕竟还是修仙界中第一人,又不用担心远在天边的凌容与身体力行地反攻,因此一时又忍不住浪了起来。
一想到他看见这句话时会有的又开心又别扭的表情,顾怀便觉得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忙咬紧牙根忍住溢出的笑意来,严肃表情,探头看了眼下面的动静。
此时已是月至中天,绿堇儿自打坐中睁开眼,身上若有似无环绕的白光蓦地消散,看上去已彻底恢复了元气。她站起来扫视了一圈众人,又回身向深深林中望了一眼,忽一挥手,道:“走吧。”说着抬脚踩灭了地上的火堆,那些乾元门弟子起身跟在她身后,走出不远,一头栽进了一面山壁之中,纷纷穿墙而过般,凭空消失。
顾怀一惊,顾不得再看凌容与回复,忙从树上一跃而下,走近山壁,抬手碰了碰。“山壁”如水流一般,手轻易便穿了过去——原来是障眼术。
他收回手,一时有些踟躇,想起生死城的事来——这就是他们的巢穴所在么?要不要跟进去呢?跟进去的话,里面会不会又是一个传送阵,或者其他阵法呢?
正犹疑间,却感应到身后一股巨大的波动,他身形一动,猛地飞跃至一旁的深草丛中,抬眸望去,黑漆漆的夜空中,数道白影流星般划过,转眼落在了山壁前。
为首的人一身飘飘渺渺的白衣如烟似雾,一张毫无表情的面瘫脸,虽毫不停歇地一头扎进山壁之中,顾怀还是一眼认出他就是几年前在生死城中有过一面之缘的廖君晗。他身后都是乾元门金门之人,亦有近十个,很快便自山壁中鱼贯而入。
顾怀屏息静气,静静看着他们消失,正要自草丛中站起来,便见林中几道身影飞速蹿起,转眼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跟了进去。
“司……”顾怀一句乍惊乍喜的“司空师兄”还没叫出来,司空磬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山壁之中。他身后那几人分明也是水阁的师兄弟,中间夹杂了一个白衣的山殿弟子,不知怎么也跟他们混在一起。看样子他们是跟在廖君晗一行之后过来的,不知是不是也怀疑对方是魔呢?
糟糕!他们不知道绿堇儿的人也在里面,这样若是打起来,对方人多势众,一定会吃大亏!
顾怀心中一紧,不敢再多踌躇,在晶石上大致画下此地方位,传给对方,自己则起身一步踏入了山壁之中,匆忙间没看见晶石上的“回头”二字。
穿过水幕一般的墙,四周是一片漆黑,顾怀眯了眯眼,黑水林中练出的火眼金睛很快适应了黑暗,分辨出四周的情形来。
山壁之后比他所想的大很多,不是狭隘的山道,反而像是从门口走进了一个大厅,十分宽敞,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看来四面都有通道。顾怀跃至洞府中心,侧耳细听一瞬,循着有响动的一边追去,很快便瞧见了司空磬一行的背影。
他们一行不知经历了什么,看上去衣衫褴褛,颇有些狼狈,那山殿的弟子一身白衣脏到小坏蛋看了想打人的地步。顾怀掠过他身侧时扫了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小可怜段崎,心中纳闷,他为何会和水阁中人一路?
一念未歇,人已无声无息地追到了司空磬身后。司空磬手中一点微光照着前路,在黑暗中颇为醒目。顾怀正欲拍上他肩头,来个鬼吹灯,却忽听前方山洞中传来一声冰冷的质问:“什么人!”
司空磬身形一僵,手中微光霎时熄灭,猛一扬手,一行人纷纷停下脚步,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