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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之吾道清狂 (殊予瑾之)


  顾怀抓住他另一只手,神念蓦地沉入内府,果然便见到那两相对峙的真火与九幽冥火,一时满心惊骇仓皇,五内俱焚,呼吸紊乱,不知如何是好,思绪混乱间,眼珠亦下意识地飞速转动。凌容与登时察觉,俯身亲了亲他额头,温声说了句什么,顾怀便觉一抹春风顺着耳朵吹入了识海,沉倦的飞鸟般落在识海正中,倦意便像涟漪般泛开,自识海蔓延至四肢百骸,都仿佛被春风托起,轻飘飘地浮在云彩之中,骨骼都舒展开来,一并沉醉在风中。
  他本已是强弩之末,强撑至此,体内灵力几乎都已耗空了,一个圆满期大能,竟也能被合体期修士的风歌迷惑。
  “笨蛋。”凌容与伸手戳了戳他脸上瞧不见的酒窝,轻吸口气,隐隐含笑地向远处望去。皓天白日,万里云烟,立在云端的出泉宫众人远远地便瞧见银羽飞来,立时爆开一片欢呼之声,被千变化作的屏障隔绝在外。
  当年大难当头,两人御剑飞往出泉宫救人时,想要看到,却没能看到的画面,时至今日,终于能够实现,而他也终于能和他一起,回到再也回不去的出泉宫。
  日沉月升,夜色笼罩流舒界时,出泉宫人早已回到了钟寂界中,而在月色之下,两团黑气悄无声息地自崩裂倾塌的山壁缝隙之中穿过。狭小山洞中,一片黑暗里,忽地亮起了一点微光,落在地上,像一层白霜,覆盖着已然冰冷僵硬的尸体。
  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响起:“大人,彻骨他……”
  另一个有些年长的声音深深叹了口气:“无妨。”顿了顿,一团黑气隐约凝聚成人形,俯身凑在那具尸体之前,探手自内府中取出了一颗金丹,动作十分温柔,像是父母在治疗受伤的孩童。
  另一团黑气飘荡在半空中,隐隐也幻化出人的形状,静静望着这一幕,脸上竟依稀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那年长的魔收起了金丹,抬手帮云彻骨理了理头发,口中有些失神地喃喃:“他自幼便是如此,一旦有了什么主意,便是拼死也要达成。”静了一忽儿,又抬首对半空中的魔道,“吴小公子,今日多谢你。”
  “……不敢。”吴江冷落在地上,微微颔首,掩去眸中茫然不解之色,口中谦逊道,“我不过是恰好会隐身的术法,又侥幸未被燕顾怀发现,方才得以带走他的尸身罢了。”
  那年长的魔将尸身整理好,亦收进了乾坤袋中,方站了起来:“我知他从来任性妄为,你当初……若是被他强炼为魔,我先代他致歉。”说着他竟在吴江冷骇然的目光中极诚恳地躬下了身子,“只是事已至此,再无转圜,你若甘愿,我便带你回去,与我们群魔同住,若不愿,我会将魔窍交还与你,再赠你一袋灵石,替你寻一处隐居所在,将你妥善安置。不过容我劝一句,如今修仙界中谈魔色变,若你一人流落在外,只怕……”
  吴江冷张了张口,一时间心中竟升起一股荒谬至极的混乱感,想要骂他假仁假义伪君子,却又偏偏莫名有种面对赤诚之人的错觉,噎了一瞬,方找回了声音:“我自然是与您同去。一百年前,云彻骨在乾元门抓住了我,那时我被出泉宫逐出宫门,一心想查明魔的事,被他所擒之后还以为就此殒命,没想到……他待我甚好。”
  “那便好。”年长的魔声音中带出了些许笑意,“他常与我说起你,说你的琴,弹得与杜阮一样好。”
  “不敢与琴圣相比。”吴江冷顿了顿,仿佛鼓起勇气般道,“可他,却从未同我说起您。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他便是统率群魔之人……”这一句却是真话,在他前世的记忆里,统率四方魔的人便是一个啃着红果的男人,因此那年在乾元门遇见云彻骨之时,他分明还有挣扎之力,却假意不敌,任由他抓了去。没想到他根本就不是魔首……那么眼前这个看上去秉性温和,和善循礼的男子又是谁呢?
  “呵,不要着急,待他醒来,我叫他亲口告诉你一切。”
  钟寂界中,顾怀睡了三日方才醒来。
  醒来之时,阮夫子正坐在他身侧,一手搭在他脉上,顾怀心头一惊,飞速收回了手。
  阮夫子抬眸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凌容与咿呀一声推开了门,身后出泉宫众人鱼贯而入。
  顾怀立刻拼命冲他摇头眨眼,示意他不要说自己体内染上魔气之事。
  阮夫子好笑地看着他,微微点头,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凌容与几步走过来,衣袂扬起十分凌厉的弧度,似乎隐隐有些生气,看表情却又只是担忧。
  顾怀微微拢眉,暗觉不对,任由他万分自然地长腿一伸,当着众人的面跨上了床,揽着自己靠在了内侧的墙上,方才见他回头对坐在床侧小凳之上的阮夫子问了声好,又转过头来,自脖子后面绕出来的手在脸上亲昵地捏了捏,勾唇笑道:“终于睡醒了么?”
  顾怀耳根一红,余光瞥见房中众多人影,便觉两人太过亲密了些,但又舍不得躲,颇想即刻调换成隐身在线的模式。
  凌容与显然已与众人相认,出泉宫众人脸上都是一抹万分欣慰感慨之色,纷纷自己搬了小板凳坐下,一副静待吃瓜的八卦模样。
  陆师姐便坐在最中间,双眸含笑地看着二人,眸中一抹慈祥温柔的光芒,不动声色地移到阮夫子脸上,又收了回来。
  牧庭萱嗤道:“凌容与,你别以为小师兄给你撑腰,就可以逃脱罪责——谢琀十年里那些罪行,你怎么说?”
  凌容与指着顾怀,坦然道:“谢琀的罪行,你该问谢琀,怎么来问我?”
  “……”
  众人一时竟无言以对,哄然大笑。
  这样众人被他一句话噎死的寻常场景,竟有百年未见。顾怀噗嗤一笑,萦绕在心头的不安都散去许多。
  大笑之后,凌容与兴致高昂地说起自己在流舒界中如何机智至极地与舒万里及云彻骨周旋,听得众人一惊一乍,时而为他捏一把汗,时而又高声喝彩。
  顾怀痴痴瞧着他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的模样,直想隐身偷亲一口,心念一动,顿时又想起体内令人不寒而栗的魔气,一时间什么绮念都压了下去,一颗心又甜又苦,煎熬不已。
  这里众人还都沉浸在一片欢欣之中,待他说完,陆师姐忽追问了一句:“听说那云彻骨和舒万里的尸身,已被焚毁了,连同内丹,都烧做了飞灰?”
  “……”顾怀一愣,他们临走之时,他的确在那洞府之中放了把真火,只是当时他神思不属,却没等到真火烧尽,确认清楚此事,此时陆师姐一问,便暗暗有些后悔。
  没想到凌容与却开口,断然道:“自然,以顾怀的功力,真火之下,这两人早已化作灰飞。”
  陆师姐点点头,眸光不经意地在阮夫子脸上一扫而过,见他恍若未闻地低垂眼眸,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抬手递到了唇边。
  那时已是黄昏,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儿,便各自散了,凌容与理所当然地在床上岿然不动,阮夫子无法与顾怀详叙,只得也告辞而去。
  入夜不久,忽的飘起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分外清晰,惹人烦乱。
  阮夫子独自站在窗前,脸色渐渐地变了,雨还未停,便已穿进了雨帘之中,悄无声息地走进了黑暗的后院,踏过潮湿的野草,来到那一汪湖水之前,刚将手放进冰凉的湖中,便见水上倒映出几许摇曳的火光,面色骤然一冷,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缓缓地站直了身子。
  不知何时,湖畔已出现了一圈掌中蕴火的出泉宫弟子,凌容与冲他一笑,缓缓道:“阮夫子,我与云彻骨做了十年的朋友,虽说无半分真情,却也有几分假谊。我一向精于玄言,他却自以为水曲珍稀罕见,总不避讳,难免便被我学了些皮毛去,献丑了。”
  顾怀与凌容与立在一起,神色复杂地看着静立在湖畔的人——起初他无时无刻不在怀疑阮夫子的来意,没想到,却是在他已打消怀疑,几乎真心相待之时,才知当初所疑不假。
  其余弟子面上俱是一抹将信将疑,不敢置信的惊疑之色。
  陆朝雪站在几个夫子和师父的前面,见他转过身来,便淡淡一笑,递过了那盆蕙风草:“阮夫子,这盆早该掐死的野草,养了一百年,可开出您想看的花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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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仿佛在一夜之间归于平静。
  修仙界中,舒万里的死像是给一切画下了句点,过往发生的一切,从百年前的生死城到出泉宫,再到近日里的三仙山和流舒界,都变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有人说起,但无疑每个人心中,这一场长达百年的大战已然落下了帷幕,失去了魔首的魔不再足以为惧,剿灭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钟寂界中知晓了更多真相的人甚至更加淡定,毫无压力地等待着最后的大战——毕竟真正的魔首不过才化神期修为,实在难以让人将他和他手下的魔放在心上。
  出泉宫众人近来最担心的是长篇电视连续剧“一代神将司空磬”的结局。凡间镜中,司空师兄带着司空王朝的兵马横扫千军,不仅将侵略者赶出了边境,还一举灭了四个胆敢进犯的国家,隐隐有一统天下之势,但朝堂之上,毫无新意地又出现了功高盖主之论,大家都怕他那个阴晴不定心思深沉的皇帝弟弟随时会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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