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他又觉不忍,转眸对迟弦郁道:“迟师兄,他二人便拜托你了。”
昊蚩夸张地翻了个白眼:“嘁,小师兄你又看不起人了。”牧庭萱撇嘴,一掌拍在树上,簌簌地落了许多松针:“我们自己照顾不了自己么?信不信我比你还先捉住李行高!”
“放心吧。”迟弦郁仿佛隐隐猜到他有什么别的打算,答应地十分认真,望着他双眸道,“你也小心些。莫以为自己是圆满后期,便天下无敌。你若受了伤,师父们那里,师兄我一样无法交代。”
顾怀迟疑地点了点头,想到菩提灵界中师父们会有的反应,不由犹豫起来,忽觉自己色迷心窍,贸然答应了这个计策,实在有些不孝。
然而此刻早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没容他思虑清楚,便听牧庭萱一声轻呼:“李行高!”
众人纷纷回头望去,果然便瞧见了画像上那个身形矮小痴肥的男子正在半空中,顺着一根套在风棹崖边的白绫往上攀爬,远远看去像一只灰老鼠般,蹿得极快,身形十分灵巧地在白绫上螺旋状上升,竟生生避开了罡风。那白绫也不知是什么法器,隐隐发出银光,宛如月华,在罡风中柔韧至极地随风飘荡,未能被绞碎丝毫。
顾怀几人对视一眼,毫不迟疑地冲了上去。
顾怀一马当先,足尖在崖边一点,凌空而起,腾身云海中,手中笔锋一挥,红光过处,一个无字将罡风霎时间驱散无踪,另只手已一掌拍向李行高后背,真火如龙,熊熊烧红了这一片天。
李行高不愧是大乘期修士,即便在他圆满期威压之下,尚能飞速拽着那白绫猛地荡开,及时避了过去,也不回头,只拼命向上攀爬。
顾怀要护着自己与身后几人不被罡风所伤,只得一直画着无字,又不敢追得太快,一时间竟也没能追上他。
只听数声唳鸣,顾怀微一侧身,身后一只飞鹰猛地蹿出,扑棱着翅膀,盘旋着去啄李行高的眼睛,被他拂袖狠狠拍开。
“小心!”顾怀忙拔高身形,接住了显出原形的牧庭萱,拍了拍她的肩,“乖些,别急。”
另一边昊蚩已召唤出一头火麒麟,腾云踏雾地向李行高冲过去,几乎将他生生撞落云端。
迟弦郁已将手中长剑掷出,眼看便要刺中他背心,他人却猛地上升了一大截,远远消失在云间。
几人一愣,才发现是那白绫正被风棹崖上的人飞速往上拉去。
“流、舒、界。”牧庭萱咬了咬牙,含怒望着上方,“小师兄,他们敢帮这恶人,咱们便一道把人抓回去。”
顾怀点点头,眯眼望着李行高的身形被人生生拉上了风棹崖,再次画了一个巨大的无字,铿地荡开罡风,接着陡然放出银羽,一路载着四人飞了上去。
下方早已是一片沸腾哗然之声,皆猜到崖上定会有一场大战,不敢此时贸然上崖,只隔岸观火,静待双方中一方胜出。没过多久,便有个口头赌局流传起来,大多压燕峰主胜,也有许多胆大的赌徒压了李行高。
衡小芜远远瞧见,神色一惊,本欲追上去帮忙,却被衡沧海拦住。
“你去做什么?”衡沧海手中端着碗茶,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燕峰主是圆满后期之人,何须你担忧?”
“爹,”衡小芜被定住了身形,凝眉回首,一脸忧色,“罡风之烈,恐怕他还不知,若是风棹崖上摔下,可不是一个‘无’字便可抵御得了的。”
“我并未许你嫁给他。”衡沧海顿了顿,将茶碗搁在了一边,神色漠然,“他与凌家少主之事,早已传遍修仙界,你不要再犯傻。”
“我也不想嫁给他!”衡小芜攥紧了手中长鞭,怒目道,“父亲,你莫忘了那年生死城,是他代我受过,我只知恩怨分明,有恩必报!”
“呵,”衡沧海不以为然地一笑,摇头道,“你此前也是以此为借口,要我出兵助他攻打流舒界,这恩情莫非一世都还不完了么?”说着他回眸递过一个眼神,便有几名侍女颔首而出,将衡小芜半拖半扶地强行带回了府邸之中。
另一边顾怀几人刚飞至崖边,崖上已落下数块巨石,被他一掌劈碎,眨眼间烧做灰烬。
顾怀不屑地撇撇嘴,暗道没点新意,小孩子打架似的,一看就没有用心杀人,正想着,一步踏上崖顶,便觉一股钻心的寒意自脚底直窜上心脉。
风棹崖顶覆盖着一层寒霜,四面云层暗涌,宛如重帘遮挡,半分日光都照不进来,天幕沉沉将垂。崖面也是船形,两头狭窄尖小,中间宽阔,最宽之处可容十来人并排而立,零散有几座小峰壁,地面上散乱得放着几个又脏又烂的蒲团,也不知是哪一年被哪位修士带上来的。
顾怀内府微微震动,一垂眸,只见方寸之间地面上隐有流光浮动,分明是一个十分复杂的阵法,只一步踏入,竟将他的威压生生压制到了大乘期。
死没良心,居然真的狠下杀手……
顾怀心下腹诽间抬眸望去,只见孤云一行早已摆好了阵势,一副守株待兔的模样,谢琀站在最后面,微微歪了下头,高挑着剑眉挑衅地看过来,那神色与当年在日神祭上欠揍得一般无二。
孤云一笑,微颔首道:“燕峰主,恭候已久。”
顾怀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眸光登时冷到了极致,一言不发,劈掌就向他攻去,浑身煞气凛然,挟带满心恨意,简直比罡风还要凌厉几分。一看见此人那副云淡风轻的可恨模样,什么计策,什么李行高霎时间都被他抛之脑后,从看见凌容与身上的伤开始,他就对这个害他落入敌手的罪魁祸首起了无法克制的杀意,时时刻刻想先将报此刻骨之仇。
“动手!”孤云双臂一振,身侧李行高与十来名流舒界之人顿时冲了过来,与牧庭萱三人对上,他手中长剑亦铿鸣而出,立刻便与顾怀战在一处。
“轰”地一声巨响,云中劈下数百道雷电,金蛇狂舞般向顾怀几人头顶劈去,顾怀身形疾闪,双掌一分,出手便是离火三昧箭,焰光灼目,仿佛凝聚了万道日光,霎时间将整个崖顶照得通明,“咻咻”声中,飞焰流火眨眼已射至他心口,孤云浑身却忽的闪过一抹幽绿之光,猛然蹿起的绿焰与火焰撞在一起,一时间交织成一片。
只一瞬之间孤云已趁机闪身避过,反将长剑一掷,在空中化作一片剑雨,朝顾怀劈去。顾怀冷笑一声,不闪不避,蹂身而上,春秋笔在手中一旋,竟先写了“诛、杀、戮”三个字,一时间血光崩裂,孤云浑身浴血,几个流舒界之人立刻回援,被顾怀数掌劈飞。
孤云回身跌跌撞撞奔至崖边,眼看着顾怀如索命阎罗般满身煞气地踏血而至,忽地咬牙怒喝:“还不动手!”
顾怀亦已被剑雨所伤,抬手一抹唇角血迹,毫不迟疑便要再下杀手,一个无字画到一半,却觉脚下生出了一道荆棘,眨眼间顺着他身体蔓延而上,紧紧将他锁在原地,只是暗暗敛去了倒刺,一回首,果见谢琀站在不高的山壁之上,垂眸看来,还未对上他目光,手中已结完了法诀,一道虚幻的龙影霎时间自云间俯冲而下,一声高亢骇人的龙吟震彻天地,“轰”地一声,雷电交加,狂风暴雨骤然落下,仿佛乾坤倾倒,崖上所有飞石巨岩皆在狂风暴雨中朝他汹涌而至。
“小师兄!”“燕师弟!”另一边牧庭萱三人与李行高几人缠斗在一处,虽将几人困在一隅,却也已耗尽全力,勉力支撑,一时皆撒不开手相助,见顾怀的身形霎时便被暴雨与巨石遮掩,不由都发出惊骇至极的疾呼。
顾怀双手飞速捻诀,将周身灵力凝聚一处,眨眼间真火涌动,很快便挣脱开去,腾空而起,与他隔着一帘风雨,遥遥在半空中对峙。他此时浑身真火如焚,整个人如在涅槃,火光熊熊暴涨,火焰升腾着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如旭日初升,将他笼罩其中,风雨雷电,碎石流岩霎时间都被烧做灰烬,一时间空中仿佛出现了两个太阳一般,照得界中所有人都不可逼视地避开了目光。
就在将一切模糊成白芒的强光之中,只听一声龙啸,一条青龙陡然出现在他身前,也不顾真火灼烫,龙身紧紧将他绕住,顾怀忙不迭熄了火,刚抚上龙鳞,他已一头向无边无际的滚滚云海中栽去,风云诡谲,罡风铮鸣,霎时间将两人身形湮没。
“小师兄!”牧庭萱三人失声惊呼,周身忽爆发出一股极大的力量,“砰”地一声挣开了胶着的对峙,纷纷抢身向崖边冲去,伏在崖边面色惨白地连声疾唤。
“小师兄——啊——”
罡风之中已看不见二人身形,隐约闪过几缕微光,霎时消失在密云之中。
猎猎罡风中,金刚罩寸寸碎裂,顾怀抱着恢复原形的凌容与,愧疚万分又担忧不已地向上望了一眼,这一回二人将所有人蒙在鼓中,他日真相大白被群殴不要紧,此时害众人伤心才真是罪过……
“放心,”凌容与收紧了二人十指相扣置于金刚罩上的手,又灌注了许多灵力在其上,勉强撑住了几乎龟裂的罩壁,“我已在阵法动了手脚,他们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