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去哪儿了?”沈绥好奇道,这些日子她忙于外事,有些疏忽了家里人。
“道政坊。”张若菡回答道,“这两日,也不知为何,千鹤说爱上了道政坊新园春酒楼隔壁那家茶肆的茶点,每日都要去坐上半日,今日琴奴也要去,两人一大早就出发了。”
沈绥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笑了笑,道:
“那倒也好,琴奴现在愿意出去走走,可比从前强多了。”
张若菡望着坐在自己正对面的沈绥,总觉得她不对劲,狐疑地盯着她一会儿。然后她放下手中碗箸,对沈绥道:
“今日,我随你去办案。”
“嗯?”沈绥惊奇地看向张若菡,“这……不大妥吧……”
她话音未落张若菡就道:“你最近似乎瞒了家里很多事啊,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呃……哪有啊……”沈绥讪笑道。然而在张若菡虚眼瞪着她的攻势下,她只能哭丧着脸道:
“可是……我出门办案带着妻子,这……这很奇怪吧。而且,凰儿怎么办……”
“凰儿自有她自己的事做,家里有颦娘照顾她起居饮食,有什么可担心的,她又不是离不了我这个娘。我可以扮作你的随侍仆从,作男装打扮。”张若菡道。颦娘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点头,表示凰儿就交给自己了。
沈绥心想莲婢怎么脑子转得那么快?该不是从前想过不止一次了吧。她挠了挠自己的额头,妥协道:
“好吧,可以,但是……”
“放心,你说什么我做什么,不会多嘴,也不会乱跑。”张若菡把她要说的话全说了。
沈绥无语了半晌,最后喝完了粥羹,起了身,牵起张若菡的手道:
“走罢,换衣服去。你可得打扮打扮才行。”
***
巳初半刻,不出沈绥预料,京兆尹派人来寻她了。来者是京兆府司法参军褚祯褚参军,这个熟悉的职位让沈绥想起了昔年的故人刘玉成,眼下刘玉成已经在刑部员外郎的位置上坐了四年了。刘玉成离任后,中间隔了一任,褚祯是从三年前走马上任的,眼瞧着任期也快满了,没想到遇上了京中大案。眼下是愁云满面,见到沈绥,就差没磕头求救了。
“沈司直,您可得帮帮忙。您是出了名的神探,狄公之后再无人有您这般的才能,我家府君与我,可都指着您了。”褚祯是个大嗓门的武将,说起话来直爽,求起人来也是叠声连连,让人喘不过气来。
沈绥实在是受不得别人把自己捧得这么高,忙摆手道:
“褚参军,您放心,绥受命调查惠妃案,本也与京城这三起焚尸案有关联,您不来请我,我都会去调查。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这就出发罢。”
褚祯大为欣慰,对沈绥又是一通夸奖,沈绥真是尴尬万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冷不丁听到噗哧一声笑声,清脆悦耳,褚祯疑惑回首,便见一名皮肤黝黑的瘦小侍从,一脸麻子,不过仔细看眉目清秀、五官端正,长得还挺不错,瞧着总有些女相。眼下他正面无表情地垂首站着,也不看褚祯。沈绥也在看那侍从,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难以形容。
这谁啊?褚祯也没太在意,只觉得这侍从有些放肆,不过瞧着身为主人的沈绥都没有斥责,他自然也不好发作。
一行人出发,以往沈绥查案,身边一般只会带忽陀,甚至一个人也不带,今日却破天荒带了忽陀和那位不知名的侍从。上马车时,褚祯惊奇地发现身为主人的沈绥,竟然先扶那名侍从上车,随后自己才钻入车内。褚祯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心道:这侍从难道是沈司直的男宠?难道沈司直……守着个貌美如花的长安第一美人,竟然还好龙阳?
已逾四十岁的褚祯觉得,自己真是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
一路先前往京兆尹府的路上,褚祯都心不在焉,眼神总是不自觉瞟向后方沈绥的马车。心中猜测着,这俩人不会在车里亲热吧……想着想着,褚祯发现自己可能再也无法直视沈绥其人了。
车内的沈绥可不知道外面正有个人胡思乱想揣测她,她正拿着车内备好的团扇,给张若菡扇风。张若菡脸上涂了厚厚一层草本植物调和出来的涂料,还用黛粉点了不少麻子,车内空气不流通,炎热的夏季,张若菡也是受不住这样的折磨,不一会儿汗就出来了,沈绥特别担心她的妆花了,因此正拼命给她扇风。
张若菡自己也拿着团扇轻轻扇着风,她冰肌玉骨,夏季本不爱出汗,不过也经不住这么折腾。这男装衣袍怎得这般闷热,真不如女装轻便凉快。
“赤糸,你这夏日都是怎么过来的?”她举着帕子轻轻沾去额头的汗珠,不无感叹地问道。想起赤糸胸前还缠着厚厚的束胸,她实在是觉得不可忍受。
“忍。”沈绥笑道,“不过我也不化妆,不怕妆花了,出点汗也无所谓。”
“你可是当年出了名的小火炉,特别怕热,冬日里身子都暖烘烘的。”张若菡道。
“当年遭了那场大火,后来也就不怎么爱出汗了。你只是第一次不习惯,若是长久这般,也就习惯了。”沈绥轻描淡写地说道。
张若菡心尖一颤,登时隐隐作痛。忍不住抬起手来,抚上她面颊。
沈绥淡笑着,抬手覆上她的手背,另一手还不忘继续举着团扇给她扇风。
张若菡忽然露出笑容,道:“对了,早就说要让你穿女装给我看,每每都忘了。眼下我男装都穿了好几回了,你什么时候兑现?”
沈绥想了想,道:“等卯卯登基后……”
“太久了。”张若菡瞪眼,语带娇嗔。
“着急什么,我没穿衣服你都看过,还着急看我穿女装。”沈绥无赖道。
张若菡忍不住揪她耳朵,面颊绯红,斥道:“口无遮拦!”
“哎呦!我错了我错了,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我都依你的。”沈绥连忙投降。
车外的褚祯隐约听见了车内的动静,心道:我果然没猜错,啧啧啧,这青天白日的,真是大胆。
作者有话要说: 轻松一章,下一章开始正式查案。
本周六小书有事外出,更新不定,到时候看微博通知。周日照常更新。
第二百四十二章
光德坊京兆府, 门前下马石畔, 沈绥率先下了车, 随后扶张若菡下车。褚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手臂一展,就引导沈绥往府中走去。忽陀栓了马车, 随即跟随上来。
眼下,昨夜三具焦尸都已被运到了京兆府内的仵作的停尸房中, 沈绥最先被带到此处, 除却要看尸首之外, 京兆尹李岘李府君也有不少事想要请教于她。
沈绥对京兆府已然十分熟悉,当初勘验慈恩怪猿案的两名死者的尸首, 也是在此处。这么多年后, 沈绥又见到了那位熟悉的仵作赵六。赵仵作显然对她印象深刻,再次见到她,也是十分欣悦, 苍老的面上都带上了笑容。
“沈司直,多年不见了。”赵六拜道。
“赵师傅, 别来无恙。”沈绥见到他也是十分亲切, 时过境迁, 当初京兆府很多熟面孔眼下都见不到了。比如当年京兆府负责刑捕缉拿的两名校尉杜岩与韦含,两人眼下都已高升,调离京兆府已有两三年了。但是仵作却不同,这一行一干就是一辈子,赵六还能干得动, 资历又老,自然一直留在了京兆府。
赵六领着她们先去了停尸房,说是李岘李府君已然等在那里了,沈绥心想这位府君确实与之前的慕容辅不同,想当年慕容辅连停尸房的门都不愿意跨进去。李岘到底是在基层做过很多年,虽然身份尊贵乃是皇亲宗室,却比只不过是门阀贵公子的慕容辅能吃苦,做事情更为身体力行。心下不由对李岘有了几分好印象。
这是张若菡第一次进入京兆府,也是她第一次走进停尸房。虽然尽力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但她还是掩饰不住地流露出些许兴奋的神情。尤其是停尸房,她倒是不怵,但是沈绥却很担忧,因为这一次的尸首不似从前,都是焦尸,看上去必然触目惊心,她担心张若菡会受不住,因为一般人第一眼看到焦尸都不会好受。
不过让沈绥惊讶的是,张若菡似乎天生对这个并不那么恐惧,最然她也会觉得不适,但却在忍受的范围之内,面上的神色都没怎么变化。沈绥想起莲婢十分恐惧爬虫,不由觉得她们家夫人的恐惧点真是奇怪。
李岘已然上前来打招呼:“沈司直,久仰大名!”
“下官见过李府君,府君太客气了。”沈绥笑着拱手回道。
因为身处停尸房中,二人也不好过度热情地打招呼,简单寒暄过后,李岘就引导沈绥走向那三张停尸床。
“想必沈司直也知道死者的身份了,最左边的死者是昨夜第一个接到报案的陆炳文,中间的死者是其次前来报案后发现陈尸家中的章廷乐,最右侧的则是最后报案发现的吴观之。赵六已经验过尸体了,赵师傅,你来给沈司直说说。”李岘看向赵六。
赵六上前一步,揭开了陆炳文身上盖着的白布,指着尸首解释道:“这三个人的死因完全相同,我查看过鼻腔,鼻腔内吸入了大量的烟尘,死因应当是烟尘窒息死亡。也就是说,这三个人都是被活活烧死的,并且很有可能是在深度昏迷的状态下,因为这三人身上并无挣扎逃脱的痕迹,正常人如果神志清醒,在大火包围之下,不可能不设法逃跑。即便逃不走,也会垂死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