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湛的脸抽了抽,放在膝上的手正要打出一颗石子击晕他,但又一想,睁眼斜睨他道:“你真的想帮我?”
陈雀儿重重点头。
“那就让季风捆了他自己到我面前谢罪。”
“这个大哥他脾气有点倔,奴家怕办不到。”
“你和季风什么来历,怎么会来这里做山贼?”
陈雀儿思量道:“我和大哥都是孤儿,听大哥说我们是逃难逃出来的,后来来到了这里,原本做小本买卖,但都被官府欺压赔了本钱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我们一怒之下就上了山做了山贼。”
紫湛眯着眼睛看他。
“大美人儿你不信?”陈雀儿急忙道,“可惜奴家被绑了,不然可以给你看看身上的伤口,腿上有一道是在牢中被狱卒刮的,手臂上是被烫伤的,还有我大哥他曾经活活地被打断了腿,后来腿没有包扎,也没有看郎中,自己愈合好了,但有一截都是歪的”
紫湛的脸色稍松,“你从来都是这样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
陈雀儿一听,眼中充满哀恸,垂下头看着地面黄土,嘴巴轻微颤抖着。
紫湛静默地看着他,心想或许其中也有不为人知的故事,若他天生如此那是他的事情,但若不是,让这样一个七尺男儿做红妆,必定受了极大的委屈。
“大美人儿,你忽然问我这么多私事,是不是终于发现我的美丽,喜欢上我了?”陈雀儿忽然抬头,扬着柳梢眉,稍后又颇为惋惜地自怨自艾道,“只可惜我心里只有封三公子,大美人儿,你还是来迟了一步啊”
紫湛瞬间将方才可怜他的想法扫空,再用一记眼刀狠狠剜了他。
“即使你是断袖也不必如此明目张胆地炫耀。”
陈雀儿一瞥紫湛luo露的洁白右臂道,“难道你不算明目张胆?”
“”
天上忽而闪过一道巨大的黑影,但待众人仰头看时,那黑影消失无踪。
“不好,有人要逃跑!”一个山贼忽而指着角落处一个人影大喊道。
逃跑的人正是十一,十一听见后面响动,扭过头,看见一大伙人举着刀剑气汹汹地冲自己来,脸色煞白,而面前又是高耸的厚实山寨大门,十一没那个自信能够用蛮力推开,于是便顺着山寨开始绕圈跑。
逃不掉,我还跑不过么!
红玉见到十一要跑,一时间分了神,封三娘抓紧了机会一举将她的手擒拿在背后,又一使力,随着清脆的“咔嚓”一声,红玉闷哼。
断骨之痛,痛彻心扉,而红玉只是闷声,甚至连大叫都不曾听见,若换做其他凡人,纵然是九尺大汉,也未必在此刻还能站得住。
“你的右手臂折了,还不求饶?”封三娘挑眉,红玉即使折了右臂还是这般坚韧,也叫三娘倾佩,有意手下留情,“白玉被你抓走之后你将她关在了何处,她可还好?”
“妖孽,”红玉冷哼,“当初你不顾情义舍弃她,怎么如今又关心起她来了,不用你假惺惺作此姿态。”她一咬牙又要挣扎,却不想三娘动作更快,这回连左臂都已擒拿住。
“不说的话,我再折了你的左臂。”
红玉冷笑,自己却忽而一动,只听又是“咔嚓”一声,她自己折断左臂,然后趁着三娘愣神之际借着她的手力原地倒挂翻转,腿脚用力一勾,在三娘身后狠狠地踹中她的脊背。
三娘往前趔趄几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她实在想不到红玉会自己折断胳膊来博取这一击,她难道不会疼?
回头,见到双臂都折了却依旧撑着的红玉,封三娘对这个人又钦佩了几分。
这个女子,平日经历了多少的艰险,又忍受了多少的痛苦才能磨练出如此如铁石般的意志,简直无懈可击又无可摧毁。
十一带着那群笨山贼绕圈跑,想笑又不敢笑。
这群山贼难道不知道可以分开两头堵截我的吗?
最后连她自己也跑不动了,这才弯着腰撑着膝盖喘气道:“别别追了我我不跑了实在是跑不动了”然后转身笑眯眯地举起双手,“我宣
布,我投降。”说罢还特意冲着三娘那边瞧了一眼,见三娘安然,而红玉的双臂似乎受了重创,这才更加安心一些。
这样我这几圈跑的才不算冤枉。
十一在被山贼捆住双手时这样想。
季风道:“看来你也不守信用,这场赌局不用继续了。”
十一道:“我只是站的久了活动筋骨,哪里用得着大寨主兴师动众。”
季风的视线投向红玉,“这个女子倒是有出乎我意料的决断,”再转向十一,“这一局我相信她,会赢。”
十一不以为然道:“那么我就拭目以待。”
☆、风云再起
这番话还未毕,那边风云再起。
封三娘纤细的指尖划过红玉发丝,拆了她脑袋后那股长辫,指间夹了几根扯断的头发,发丝细如蚕丝,乌黑莹亮,借着朝霞的光,瞬时在外层轮廓处笼上一层清辉。食指,原本可以刺瞎那人的右目,但离那深褐色的瞳孔尺寸之间,竟生生地被三娘抽了回来。
三娘有留存之念,故频频对红玉手下留情。
但红玉不领情,趁着间隙挑起脚尖,攻之要害。
封三娘惊,脚也不停,展开双臂往后滑去,借力避开她的攻势,腰间玉带飘舞,若非紧要,如此身姿倒不似打斗,倒似起舞。
你——
红玉淡哂,以足为刃,继续招招攻向三娘命门。
三娘步步后退,直到腰抵水井,侧身稳稳扶住。
东边的那抹光辉刹那间毕现,混在一起的光和热撕开天际云层挣脱而出,狰狞地俯视地上渺小的、如虫蚁一般的存在。
红玉狞笑,垂在两侧的手随着她的身子甩动,似是海底水藻,柔若无骨。
封三娘先是仰头望向东边天际那明亮晃眼的火球,再是低头摊手看指甲在慢慢地长长,变得又黑又锋利,一抓发尾,果然白如雪,不必细想,此刻的瞳孔应然已经变成赤红,渐渐感觉体内的妖力正在复苏,而水井吸力也越来越大。
感觉到身体正被水井往里拖动,三娘暗自运力抵制,赤红的眼似秋湖一般平静,但却令人望而生惬,许是因为她的眸子,乃是血腥的红,这样的红,给人带来的第一感官便是——杀戮。
三娘再不迟疑,手紧紧抓着水井边缘,心想务必要在几招之内拿下红玉,否则,这比试不用比,便输了。
红玉揣度到三娘的顾虑,嘴角牵起。
对方越是着急,她就越是从容。
于是在划定的方圆之地内,左躲右闪,愣是不让三娘近自己分毫。前襟破了、衣角损了、靴子掉了,直至连脸颊也被三娘划出一道斜斜的口子,鲜血顺着面颊流下,流到唇边,红玉用肩蹭掉血,然后继续挑衅。
“你要么败,要么就等着被井吸进去。这井原是一道血泉,只不过前几年发生了变故,我师傅经过此处,见鬼气弥漫,故而封了此处。但现在符咒已揭,这井也成了通往鬼界的通道,人近之中邪,妖近之吸附,你若是被吸下去,那便是万鬼穿心,永不复见天日。”她再道,“与其被这些冤魂撕裂,不如随我回崂山。”
想不到紫湛却在一边道:“跟你回崂山?哼,放什么狗屁,你们崂山道士自称修行之人,但面对是非曲直,又何曾辨明了?忠奸不分,是非不明,罔称修道,统统消灭才好!”紫湛再冲着三娘扬声道,“三娘,既然她祸我妖族,你就有责任拿下她。人间有降魔人,我们妖界也合该有专门除你们这等人的妖!”
封三娘颔首,视线却在搜寻十一。
十一心焦,二人视线一碰,十一的眼睛就像是空山落了新雨,腾起的雾气迷煞了双眼。
都不让你如此搏命,你却偏要以命相抵,这是要气死我吗?
封三娘轻轻摇头。
别哭。
十一抬起袖口擦拭眼角。
我才没有哭呢!
白旗摇曳,在山头分外明显,十一的名字随着旗子摆动、招摇。
有人凑近季风的耳边说了几句,季风俊脸一沉,嘴角下弯,立即横刀架在十一的肩上威胁道:“山下怎么会无缘无故多了这么多官差,你叫来的?”
十一耸肩道,“我一直在此处,何曾叫过他们了。”
季风将信将疑地盯了她两眼,然后吩咐几个小厮留下,自己带了人往寨门处去了。
这山寨地势险要,又藏的极为隐蔽,若是没有人带路很难上来。山下的官衙来过几次,但都悻悻而归,但这回好像是得了什么消息,径自摸上了正道,一行人整整齐齐地正往山寨进发。
季风躲在寨门后的眺台看了几眼,然后命令手下顶好寨门,誓死不出。
陈雀儿听见龙骨罩动了动,诧异地往前望,又一道黑影从自己身上掠过,吓的陈雀儿一愣一愣,想要望天,便在原地滚了一滚,待真能仰面朝天的时候,陈雀儿瞪着死鱼一般的眼睛,脸白如纸,言语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