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山上,只余下叶维平与钱宝两人。
手上的冥纸一张张被火焰吞噬, 钱宝精神恍惚般麻木的烧着冥纸, 直到不小心被烫到了手指,他才稍稍回过神。
“小心点。”
叶维平见他烫到,紧张的检查了一下手指。好在烫的并不严重,只指尖微微有些泛红。反而是手掌上的一些细小伤痕让叶维平讶异地怔愣了一下。
“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他查看了一下,发现钱宝的两只手掌中都有小伤痕。这些小伤痕并不是平日里做活留下的, 倒像是被某些利器所割伤。
钱宝听他质问的语气,抽出手藏到背后,只摇着头并不说话。
见他闪躲的目光不敢直视自己,叶维平只是叹了口气, 并不再追问。他重新直起身,还未开口, 钱宝就慌慌张张的站起来拉住叶维平的手。
因为慌张, 本就跪了许久的双腿发麻着站立不稳, 一下子摔进了叶维平的怀里。
成年男人的怀抱坚实有力, 钱宝被整个儿圈在怀里, 显得他本就娇小的身体越发娇弱。他的双手搭在对方的胸前,屈伸着的双手不敢抓住叶维平的衣衫。十指伸展开来, 微微弯曲,只敢用手掌轻轻碰触对方。
半依靠的姿势下,钱宝在叶维平的身上嗅到了淡淡的药草香, 十分好闻。
叶维平扶着他站稳:“跪久了别这么急忙忙的起身,要是我不在,你岂不是要摔地上了。”
钱宝红着脸站直身,却低着头不敢看他。
叶维平只能看到他的发旋,知他性子,也不在意他不搭理自己。见那些冥纸基本上都已经烧完,他又说道:“都弄好了就回去吧。”
钱宝只是点了点头,复又从怀里拿出一块木牌。牌子上刻了三个小人,他不识字,只是依着想象雕刻了这么一块粗鄙的木牌,那是他用来慰藉逝去的阿爹而熬夜雕刻的。
雕刻的功夫不到家,三个小人歪歪扭扭的并不好看。
叶维平有些意外,却又了然。
木牌被置于墓碑前,挖开些许泥土,钱宝将它埋在土里。
他看着钱宝小心翼翼又不舍的站起身,上前伸出手。钱宝迟疑了一下,抬头看看一脸平静的叶维平,又望着那伸到自己面前宽厚的手。
那是一双比他要大上许多的汉子手,五指修长,手掌厚实,与他那纤细的小手相比要好看的多。
他将手放上去的时候,又下意识蜷缩了一下,只是还未多想就已被人握住。小手被圈在大手里,钱宝突然感到心安。手掌的温度传递过来,让他这几日来疲惫的心灵暂时得了一份依靠。
两人牵着手,一步一步的离开了钱叔的坟头,下山。
“回去抹点药,要是手上留疤了,可就不好看了。”
夏日的酷暑到来,陈言天天盼着老天爷能闹闹脾气,来点雨水。奈何天空中万里晴朗,别说雨,就连云都不见几朵。
他没想到这里的天气竟然会这般让人难受。
脱了外衣,陈言就穿着里衣在葡萄架下纳凉。天色渐暗,再加上屋子离其他村民家有些远,他倒是不怕被人看到了说些闲言碎语。
李茂山端着切好的西瓜出来,就见陈言躺没躺姿的睡在躺椅上,膝盖上那只因为太热而被剃了毛的秃头兔安安静静的团成一团。
他将西瓜放在一旁,取了干布把陈言已经浸泡了许久井水的双脚抓在手中擦干。
白嫩的小脚丫因为泡了水显得水嫩嫩。
李茂山将鞋袜给他套上,然而动作再轻柔,亦弄醒了陈言。
没有什么能降暑的好法子,陈言瘫在躺椅上不想动。此时看到西瓜,他顿时来了精神。
这西瓜可是用井水浸了许久,咬一口冰冰凉凉,十分解暑。陈言一口气连吃了三大块,直吃得肚子都鼓了起来,他才停了手。
摸了摸肚子,满足的打了个饱嗝,陈言笑呵呵的说道:“爽!要是能来点冷饮就更好了。”
李茂山给他洗了洗手,擦干,抬头问道:“什么冷饮?”
“没什么。”
陈言不好意思他这般替自己忙活,帮着收拾了吃剩下的西瓜皮,又指指葡萄架下已经红了的葡萄,问:“葡萄能吃了吗?”
这棵葡萄也不知道什么品种,红了许久也不见变紫,这让陈言馋了许久都不敢去摘了吃,就怕酸。
“应该能吧。”李茂山也不太确定,他对种植葡萄不太在行,于是提议道:“摘一串试试?”
陈言略纠结的在葡萄架下走来走去,挑了个看起来最红的,指着葡萄说道:“先摘一颗最红的试试。”
李茂山依言摘了一颗,递给陈言,“你尝尝。”
陈言看着手中这颗红红的葡萄,只觉得嘴巴里直冒酸。
这能吃嘛?
迟疑了许久,陈言都不敢往嘴里放。
李茂山见他这般纠结于吃不吃的模样,笑着拿过葡萄丢进嘴里。
“唉?”陈言意外又满怀期待的看着李茂山,见他闭着眼咀嚼而不说话,这让他急切的问道:“酸的还是甜的?”
因为没见他皱眉,陈言也摸不准这葡萄甜不甜。
李茂山睁开眼就瞧见陈言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于是笑着说道:“甜的。”
“真的甜吗?”
陈言还是不太相信。
李茂山见他这般存疑,只得抬手摘了一颗。在陈言诧异的目光下,送到陈言嘴里。
陈言满怀期待地咬开葡萄皮,汁水刺激着味蕾,还未来得及高兴,他的眉头就深深挤在了一块。
“好酸!”
他将嘴里的葡萄吐了出来,愤闷的瞪着肆意开怀大笑的李茂山,挥打过去的手似打非打的晃动了几下,最终还是讪讪的收回手。
李茂山颇感好笑的捏捏陈言那气鼓鼓的脸颊,说道:“以后还嘴馋不?”
陈言皱着眉哼哼两声,一把抓起那贪睡的兔子扔到李茂山身上,甩头就进了屋。
李茂山见他似乎生气了,顾不得被惊醒的兔子,赶紧追进屋里,才发现房门被锁了起来。
得,真生气了!
翌日一早,李茂山讨好般的做了一顿早饭。
虽然只是简单的泡饭配着酱菜,陈言还是给面子的原谅了他。
两人吃完饭直奔县城。
入夏之后,县城里外出的人少了许多,食铺的生意也受了些微影响。
陈言倒是趁着空暇的时间又做了几样新菜肴尝鲜,吕老板十分满意,直夸他请了个好厨郎。
这一日,因为前一晚贪嘴吃多了西瓜,陈言拉了半宿肚子。
一大早整个人都显得十分虚脱且憔悴。
李茂山不放心他去上工,压着人好好休息,“吃了药你就给我睡一觉。我去趟食铺,把菜送了就回来。”
陈言噘着嘴躺在床上,肚子上盖着一小块薄被。
“我觉得这天气跟我过不去。”陈言不甚高兴的抱怨,“一入夏就得了风寒,这会子还拉肚子了。你说我这个夏天是不是就没安生过,一会这个小病,一会那个小病。等我好了,得去找个寺庙好好拜拜菩萨才行。”
想起他一时贪嘴去了屋后边的小溪里捉鱼还给摔了一跤,虽不严重,也让他躺了两天。拿着吕老板给的工钱,陈言算了算这两个月他都请了好几回假了。偏偏吕老板客气,每回都照着原样给他工钱,这让他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你老实点待在家里,哪能有这些小灾小难。”李茂山不放心的又交代了一句:“水我给你凉着,渴了就喝。还有,不准再碰井水了。”
陈言老老实实的应下。
“你快去吧,顺便给我带些吃食回来。我今儿个这样子,怕是没法做饭了。”
李茂山问道:“行,有想吃的没?”
陈言想了一下,说道:“想吃肉。”
“又馋了是吧。”李茂山颇为无奈的看着他,“拉肚子还想吃肉,你也不怕一会拉得更欢。”
李茂山这话让陈言感觉某处一紧,讪讪的说道:“那就随便带些我能吃的吧。”
“嗯,我到时候看看有什么适合吃的,就给你带一些回来。”
陈言无精打采的嗯了一声,“你快去快回。”
李茂山见他这样,俯下身亲了亲,柔声道:“等你身体好了,再带你去吃顿好的。”
“说话算话。”陈言勾勾唇,“不过我们可以自己买材料做,这样还省钱。”
“好,你做,我吃。”李茂山揉揉他的脑袋。
李茂山出门的时候,当空太阳高照,暑意正浓。
他戴了顶斗笠,这一上午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李茂山怕食铺里等菜用,顾不得抽疼了驴子,驾着驴车往县城赶。
好在路上行人并不多,驴车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向食铺。
吕家食铺前,此时正围了一些人,吵吵闹闹的引了不少邻里与路人。
因为人群挡了路,驴车驶不过去。
李茂山无奈只得从驴车上下来,驴车上还放着几筐蔬菜,都是平日里食铺需要用到的。今日他送晚了,正心急着,此时还被人挡了路,顿时李茂山就沉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