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母一直追问他不愿意成亲的缘由,旁人都只道他是怀念亡妻,而楼母以为他是记挂着嫣云表妹,但终归都是他们的猜测而已,沈洛平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所以知道他将答案说出口,别人即便不信也只能接受。
况且信不信这种事情都是因人而异。
所以他会选择一个陆寒流一定想相信的回答。
不需要陆寒流深信不疑,只需要他想要相信就够了,不是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你愿意相信它它就是真的。
当天吃过晚饭沈洛平挑着陆寒流准备歇息的时候就喊住了他。
陆寒流转过头问他:“大哥,怎么了?”
沈洛平装模作样的先问了句:“你肩膀上的伤怎么样了?”
其实早就好了,那伤口又不深,况且又有祁家的独家药膏,自然是五六天就好了,陆寒流虽然觉得这问话有些奇怪,但还是老实答了:“已经好了。”
沈洛平嗯了一声,然后就开始保持沉默。
他这样一副样子,陆寒流早觉出来他是欲言又止,所以便问:“大哥有话想和我说?”
沈洛平抬眼看着陆寒流,半晌才道:“今天有件事情,叫我很不高兴。”
陆寒流听得他这样说,不由得心下一颤,唯恐是自己哪里的行为逾矩了叫自己大哥不悦了,只是接下沈洛平的话却叫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今日母亲与我讲,我的表妹嫣云被夫家休了,现下已经回来娘家。”
“母亲的意思是想我叫我娶她续弦。”
沈洛平就丢出了这么两句话,之后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望着陆寒流,等着他的反应。
陆寒流整个人都犹如遭遇雷霆万钧,半晌都没回过神来,沈洛平喊了他两声才含糊着应了一句。他不敢去窥视沈洛平脸上的神色,眼底下只剩下一片阴郁之色,很好地被烛火的昏暗给掩饰住了。
“大哥若是喜欢,做弟弟的自是会祝福的。”陆寒流也不知是忍了多久才没将胸口郁积的情绪爆发出来,他脸上虽是挂着笑容,可那嘴角的弧度却仿佛是用刀子割出来的,看着只觉得诡异又悲凉。
沈洛平看着陆寒流的眼睛,与他直接地双目对视,青年并不抗拒与他眼神的相触,可是他眼里只有深沉又厚重的颜色,并看不见其中的大片波澜与暗流涌动。
但沈洛平几乎都能感受到陆寒流的怒气与悲愤在胸膛反复撞击发出的闷响,犹如囚笼中的困兽,无法逃离枷锁,只能默默悲鸣。
明明之前说过要永远相伴,却这样轻易的就将承诺抹去,实在是过于残忍。
其实困兽早就已经放弃了逃出去的念头,因为有人告诉他,即便他一直待在囚笼里面,他也会一直在外面陪伴着他。所以他情愿被那感情囚禁一辈子。可是他忘了,外面的人终归是自由的,即便答应你不会离开,可是若是真要走,你在笼中,他在笼外,又如何拦得住?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陆寒流内心的受虐程度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呈指数增长。
等那数字在系统的提示下达到了七十的危险数值的时候沈洛平终于开口了:“可是我不喜欢。”
陆寒流竟然呆住了。
沈洛平看见他那副小可怜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便又放柔了声音道:“我不想娶她,我不喜欢。”
陆寒流这回终于确信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先是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说:“嗯,我知道的。”
沈洛平:“……”你知道什么啊。
陆寒流先是一笑,又是道:“上次大哥和我说过的,你没有喜欢的人,所以才不想再娶亲。”
这话说得沈洛平忍不住叹气,依着陆寒流现在的心情,还是得慢慢来,不能下猛药。
所以他说:“其实只是个幌子。”
“幌子?”陆寒流猛地抬头看他,“大哥的意思……”
“其实大哥是有喜欢的人么……”
沈洛平摇摇头,只是有些无奈地一笑:“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可能是被你和延青牵绊住了,倒不怎么想成家,尤其是你啊,我还是想多看看你。”
陆寒流愣了一下,才说:“大哥是……不放心我?”
沈洛平挑了一个比较含糊的说法:“照理说我应该更不放心延青,可是你,和延青是不一样的。”
陆寒流听到这句话呼吸猛地停滞了。
“你和他啊,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沈洛平又重复了一遍,“延青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待他便是待晚辈的态度,唯恐他出什么事情,小时候怕他不学好将来没有出息,长大了又担心他成天花天酒地不肯收心,可是你……”
“可是你不一样,你从小就听话,我说什么你都会依着我的意思去做,有时候我都忘了你是我弟弟……延青于我,终归是因为有兄弟的名分,又是血脉相连,所以我不能对他不管不顾。但你,我那时候把你领回家去,我就忍不住去在意你关心你,延青总是说我偏袒于你,我虽是说一向一视同仁,可是归根结底,我待你其实比待他更上心。”
“也不知是为什么,很多时候我都没有站在大哥的角度上考虑问题,你那时候外出五年,虽然作为兄长不舍是应当有的情感,可是……我是真舍不得你离开,怕你一个人在外面有什么意外,后来我想,若是延青要出去,我反倒不会是那样的心情。”
沈洛平尽量将话语说得具有暗示性又暧昧,最后才道:“我其实是个不称职的大哥。”
陆寒流将他这么一段话逐字逐句反复理解,甚至都要将每个字都拆开来分析其中蕴藏的意义,因为他怕自己的理解不是沈洛平说的那个意思。他不敢有任何奢求,他长期困在囚笼之中,根本都不敢去想象外边的世界是如何的美丽。
那样渴望得到糖果的孩子到真正要触及到糖纸包装的时候却又会害怕得不敢伸出手,因为他内心十分的惶恐不安,他害怕那糖纸底下空无一物,只是图有一个糖果的包装。
陆寒流琢磨了很久很久,却还是不敢确定,只好又问沈洛平:“大哥,你待我……与二哥是不同的,是与别人都不同的吗?”
这回沈洛平很干脆地道:“嗯。”
陆寒流几乎登时整个人紧绷的神经都松懈了,他终于不用那样担心过多的东西,惶惶不安。
虽然这个答案并非是他最想要的。
这就是沈洛平想达到的效果,这样一来很多事情都有了解释,比如先前沈洛平表现出来的“厌恶”就可以归咎于他自己也觉得对陆寒流的情感有些逾矩,被孟知鹤那样一说便开始怀疑自己内心的想法,而他个人又不可能接受他与陆寒流间产生那种情感,所以才会产生抗拒的心理。
沈洛平给了陆寒流很大的希望。
陆寒流虽然不是那种会妄自幻想的人,但却还是会期盼楼缓意对自己也有一样的情感的。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会放弃。
所以沈洛平才那样含糊地表示自己待他可能也是有哪方面倾向的,只是他自己没有发觉,或者说,他禁止了自己往那个方面去想。不是不可能,只是他自己封锁了那个可能。
这已经是给陆寒流最好的回答。
陆寒流显然很情愿相信这个回答,他也不知道是喜悦多于震惊还是意外大于惊喜,总之表情是沈洛平从来没见过的。
有点像从来没谈过恋爱的羞涩小青年。
沈洛平居然忽然觉得这个芝麻馅的弟弟有点可爱——在他不黑化的情况下。
陆寒流不知怎么的都不怎么敢抬眼看沈洛平,可能是怕此刻自己眼中的情感太过浓烈,只要一对视就会瞬间露馅吧。
沈洛平见他明显心情好了起来,便及时收住了,道:“时候不早,该歇息了。我和你讲这些,也是怕你到时候多想,毕竟母亲的意思还是希望我能够再娶的。”
说到这里陆寒流才想起来原来他们讨论的那桩事情,不由得道:“大哥……会违背夫人的意思吗?”
“嗯。只是我还不知道怎么开口,反正我是不会给你娶新嫂嫂的。”沈洛平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就已经够了。”
陆寒流显然对他今天晚上说的话很是受用,睡觉的时候面色都放松缓和了许多。
沈洛平琢磨着虐值也差不多到了一个临界值,也是时候来个大的波折了。
那个关键性的转折在半个月之后。
孟家举办了名剑赏会。
因着孟家的剑术是以剑气伤害为主,所以配备一把好的宝剑是至关重要的。
这也就造就了孟家广搜宝剑的传统,孟家家主是个爱炫耀的主,搜罗来的奇珍异宝都要拿出来叫众人看看,赞叹一番,所以每年都会举办名剑赏会,孟家养了不少铸剑师,其中不乏铸剑大师,故而每年都会有不同的宝剑现世。
孟家在追求奢靡华贵上面可谓是煞费苦心,传说孟家家主自身使用的宝剑皆是镶金带银又有宝石点缀,不知道威力有多大,反正光是看着就觉得不一般。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增强实力还是为了出剑的时候能亮瞎对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