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缓意当初将陆寒流从人贩子手里救回来的时候, 陆寒流虽然看起来衣衫破烂, 但是却依稀可以看出原本华服的痕迹,而且陆寒流那样子一看就不像穷人家里出来的。
甚至还有些像名门望族里的人。
陆寒流长相清秀白净, 所以人贩子卖他, 不是当做奴隶牲口来卖的。
好看的小孩子, 往往卖出去的用途更多。
虽然陆寒流是男孩子,可是喜好娈童的有钱人也不是没有的。
若是当初楼缓意没有买下他,接下来会发生在陆寒流身上的事情显而易见。
沈洛平觉得,陆寒流要么是走散了, 要么是家里生了变故,不太可能是被遗弃的孩子。
所以他想陆寒流内心里肯定是很想念自己原本的家人的。
而沈洛平要做的,则是成为他的家人,让他感受到来自新的家人的温暖。然后再摧毁它。
光是想想沈洛平都觉得够虐了。
对着这么一个少年,他还真有点下不去手。
沈洛平只好说,且行一步看一步吧。
楼家有好几处院子小花园,但陆寒流从来在同一个地方练习武艺,那处栽了许多竹子,翠绿的颜色看得赏心悦目,也是楼缓意最喜欢的一处院子。
只是此时,院子里充斥着四处飞舞的竹叶,一地狼藉。
少年的剑法已是练得极为纯熟,身形灵动间,长剑所至之处片叶不留。
陆寒流在这方面有很高的天赋,沈洛平是知道的,他想可能是和陆寒流的出身有关。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什么王权贵族的存在。
所谓富贵人家,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像楼家这样的,家大业大资产丰厚,另一种则是以武兴户,家族在武林江湖中有一定地位的。
不过像家底比较深厚的一些世家,差不多是混合了两者的,经商者会借助江湖势力来稳固自己家族的地位,而武林中的翘楚想要钱财还不是财源滚滚而来。
而能做到闻名天下的也有那么十余个家族,不过近年来比较出众的便只有苏家、祁家和孟家,正好呈现三足鼎立的姿态。
楼家现在主要还是靠一些商行经营的,距离那种大族还差了不止一点点。
楼缓意从小便喜好舞文弄墨,身体原因又习不得武,所以将来靠他来使楼家更进一步怕是没什么指望的,楼父自然也就将希望寄予在了楼延青身上,让他学武也是因着这一点,只是奈何楼延青活脱脱一个纨绔公子,在沈洛平看来有点烂泥扶不上墙的意思。
本来陆寒流刚被楼府收养时,是想先教他认字读书的,楼缓意见他不喜接触陌生人,就担当起了教书先生的职责,教了几天之后才发现这孩子读过不少书,字也基本都认得。
然而陆寒流并不喜欢念书,虽然楼缓意替他授课时表现出一副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样子,但楼缓意看得出来他意不在此。所以某日便问他喜欢学什么,陆寒流犹疑了一会儿,才说自己想习武。
此后陆寒流便开始了同楼延青一齐习武的日子,楼缓意虽然不通武学,偶尔观看他们二人一同练习也看得出来陆寒流更为优秀。
虽然楼延青是从小习武的,天赋亦算不错,但比起陆寒流还是差了不止一个档次,这自然又成了楼延青讨厌陆寒流的一大原因。
今日少年的剑法有些杂乱,并非没有章法,却是纯粹地发泄什么情绪似的,对着郁郁苍竹一通砍削,等沈洛平慢慢走近了,他才渐渐平缓下来,顿了一会儿,将剑收进了剑鞘。
看到一地残枝败叶,陆寒流有些后悔似的,蹲下身想要清理,沈洛平便走上前道:“待会儿我让下人来收拾就好了。”
陆寒流闻言站了起来,却没有直视沈洛平,只是微低着头,说:“是我失态了。”
“你……好像不怎么高兴?”沈洛平问,他觉得陆寒流有些不对劲。
“没有,只是练剑时遇上瓶颈,一直突破不了,所以心中烦躁才拿竹子撒气,以后不会了。”
陆寒流还是没有抬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嗯,既然这样,你就先休息一会儿吧,不要强求。”
沈洛平有些半信半疑,但他也知道以陆寒流这样的性子,若是他心中有事,除非他主动说出来,不然旁人是不可能知晓的,所以就不再多问。
沈洛平回房看了几页书就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了,楼母大约和王夫人聊得很投机,留了她一同吃饭,这让楼家的三个兄弟感到格外头疼,尤其是楼延青。
因为王夫人自认为沈洛平和她家女儿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了,又发挥了她做媒人的精神,想要给楼延青介绍姑娘。
“沈家的二小姐那叫一个标致啊,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都会,前几日沈家夫人还让我帮她物色好的女婿,不如我……”
楼延青可不管什么长辈不长辈,直接就打断了她的话:“还是不劳您费心了,我还不想成婚,至少要等我大哥娶亲之后吧。”
王夫人面色一僵,才又说:“你大哥这不马上就要成亲了么,反正你也是需要的,我自然都是把好姑娘介绍给你呢。”
“是么?大哥,你真要成亲啊?”楼延青看向沈洛平。
沈洛平其实都没怎么听他们说的话,光顾着给陆寒流夹菜了,今天陆寒流胃口相当不好。
他夹的都是平日里陆寒流喜欢吃的,却还是只勉强吃了几口,他正想问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楼延青又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
沈洛平一时没答上来,承认不行,否认更是不行,楼母也看出他的窘迫,忙打圆场:“你管这许多做什么,老实吃饭。”
“兄长的终身大事,我怎么就不能关心一下了,要是我大哥成亲了,我不就多了一个嫂子么。”楼延青偏偏不依不饶。
最后沈洛平开口了:“你这时候倒牙尖嘴利,还是想想等明日父亲回来了,你该怎么交代吧。”
果然,一提到楼父,楼延青就乖乖地闭嘴了。
吃过饭王夫人还在和楼母交谈,大约听了刚才的对话怕楼家真会改变主意,楼延青自然是躲得远远的,沈洛平则依照以往的习惯继续回房看书,而陆寒流跟他一起回了房。
楼缓意的房间比较宽敞,用帘子隔成了两个隔间,外边算是半个书房,里面的一间则是卧房。
陆寒流初搬过来时,因为才不过十岁,楼缓意就让他和自己同宿一床,后来两人年纪都长了,再睡一张床未免有些拥挤,楼缓意便在外间给他安置了另一张床。
因为楼缓意看书时还是在外间的,所以除了陆寒流练武的时候,两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一起的,就像现在沈洛平坐在书案前翻书,陆寒流则躺在一边午休。
陆寒流是背对着沈洛平侧躺的,也不知他有没有睡着。
沈洛平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感慨,少年果然是一种十分可爱的生物。
沈洛平看起书来完全可以看上一天一夜,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过神来时日光已经渐暮了,可陆寒流仍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陆寒流的睡相一样很好,往往是躺下时什么样子,醒来时也是什么样子,可能是刚开始和楼缓意同榻的时候,陆寒流很是拘束,不敢冒犯,一直都坚持不乱动,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想到这里,沈洛平觉得有些心酸。
既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沈洛平便去叫陆寒流起来,毕竟睡久了人会昏昏沉沉的。
他轻轻晃了晃陆寒流的肩膀,少年便睡眼惺忪地慢慢转醒了,因为是刚睡醒,眼睛还泛着水雾,颇带些小时候的可爱样子。
沈洛平忍不住摸了摸他额前的头发:“起来了。”
“嗯。”陆寒流清醒的很快,“大哥,什么时辰了?”
“你看看外面,晚霞都出来了。”沈洛平说,“你是不是很累?怎么睡了这样久。”
“好像有一点,可能昨天练剑时间太长了。”
陆寒流练习剑术的时间一直都很长,教他的师父也表示他未免过于刻苦,像楼延青都有些两天打鱼三天晒网的意思,当然,这也不是坏事。
只是像他这样天赋异禀又潜心学习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那位师父私下也和沈洛平说过后生可畏之类的话,想陆寒流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你这么用功,以后莫不是想成为剑客?”沈洛平随口道。
“那有什么意思。”陆寒流说。
沈洛平隐隐约约觉得陆寒流习武是有什么原因的,他的用功程度,已经不仅仅是因为喜欢这么简单,那简直是拼了命一样在学。
但是沈洛平不方便问,问了陆寒流估计也不会说,只好一笔带过。
“看来你志向还挺远大,好了,快去洗把脸,估计都快吃饭了。”
“大哥。”陆寒流忽然叫住了他。
沈洛平便看向他,等待他的下文,只是陆寒流沉默半晌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果然第二天楼父一回来就将楼延青收拾了一通,倒没有多严重的惩罚,不过是训斥一番外加三天不准出门,但这对楼二少爷来说可是要他的命的。
他一日不出去浪荡只觉得生不如死,只好去找楼缓意帮忙,一进门就看见楼缓意和陆寒流坐在一起说话,楼延青咬了咬牙,仍是笑容满面地道:“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