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园里一个人也没有,实在有些无聊,我又往前走了走,便瞧见了一片杏花林,此时杏花都快要开败了,满树的洁白,好像堆了大把大把的雪在树枝上头一般,我从地上拾起来一朵小花,那花瓣又白又透,只叫人觉得无比怜爱,我母亲向来是喜欢花的,也是她教我如何分辨桃花和杏花,所以我也就跟着留意起来了,我看见头顶一团团一簇簇的白色,觉得仿佛天地都只余了这样一种颜色,煞是好看,不由得看呆了,都没有发觉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一个人。
“你是从哪来的小孩子?”
听到这声音我才意识到有人来了,便回过头去看,那人长得真是高,平日里我看父亲就是要仰着头看的,现在我要伸长了脖子才能将将瞧见他的脸,待看清了,我才发觉这人长得也好看,本来我父亲就是有名的风雅俏公子,母亲也是因着这一点才嫁了他,但是这人却比我父亲还要好看许多,我想了许久也找不到什么词能拿来形容他,只觉得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这样好看的一个人同我讲话了,我自然是要回的,我便告诉他,我母亲是文君公主,他听到这句话又将我打量了一番,才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来:“原来是成煜小殿下。”
我便仰着脑袋看他,问:“那你又是谁?”
他只是笑而不语。
虽然他笑起来更好看了,可是我总觉得他这笑容好像隔着云端一样,怎么都不真实。
他站在我旁边看着杏花,一阵微风袭来,吹落了好些花瓣,我伸手接住一片,又转头看向了那个人,那个人却不笑了,露出了一种我看不懂的神色,我歪着头看了好久,才忽然领悟到这表情是很悲伤的意思,母亲有的时候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都是因为父亲伤透了她的心,我不禁想,这人又是因为什么而悲伤呢?
过了好久好久,我都觉得十分无趣了,那人忽地轻声说了一句话,他这话说得极轻,就好像一片花瓣飘在地上一样,他说:“是不是要下雪了。”
我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来,“现在是三月里,怎么会有雪?”
那人听了我的话,忽然转过脸对我笑了,这一笑和先前的那几个笑容都不一样,好像是强行戴上了微笑的面具一般,让我不禁想到母亲教给过我的一个词——强颜欢笑。母亲常常是这样的,所以这个词我记得格外清楚。
他含笑着重复我的话:“是了。现在是三月里,怎么会有雪。”
不知怎么的,我觉得他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就好像他眼里其实是在看着什么人一样,我想了想,对他说:“你是不是不喜欢这花?”
“为什么这么说?”他反问我。
“因为你一瞧见这花就不高兴了。”我看着他,说,“我母亲有时候看见父亲从前送过她的东西也会难过,就像你刚刚那样,就是睹什么思什么人。”
他轻笑了一声,忽然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懂得倒多。”
我心想我懂的可不止这些呢,我讨厌死了母亲房里的那个丫鬟,总是和父亲看来看去的,所以我总是故意在她面前发脾气,这时候父亲就会斥责我,可是我只要一哭父亲就拿我没法子了,那丫鬟还总想拿些小玩意来收买我,我才不理她,我心里想着,等我长大了,肯定要把她赶出我们家。
那人摩挲着我的脑袋,道:“我瞧见这花,确实难过,只是我不瞧它,会更难过。”
他这话实在说的绕口,我也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知道这花肯定对他来说有很重要的意义,不由得问:“你也是像我母亲一样,是想到了喜欢的人吗?”
他没做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看得他这样伤心的样子,也觉得有些难过,翻来覆去也找不到一句话来安慰他,只好抱了他一下,从前母亲难过的时候就喜欢抱着我,不晓得对这人有没有用。
没想到他竟然笑了,“你这小东西倒是有趣。”
“你有没有高兴一点?”我问他。
他只是将我松开了,说:“我这一生都不会快活了。你还小,不明白这些。”
我听到这话不由得觉得不服气,说:“我怎么不懂,我父亲负了我母亲,我母亲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他便是天下最不好的男人了,我以后才不要做他那样的人,我会对我喜欢的人一心一意的好。”
这人听了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你难道觉得我说的不对?”
他叹了一口气,说:“这世间的事情,并非一句喜欢就够了的。”
这话我又听不太明白了,便问他,“你是因为没有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才伤心吗?”
他看了我一会儿,才说:“你母亲没教过你不要过问别人的伤心事吗?”
他这么一说我才觉得有些讪讪的,我晓得是我问的太多了,只是我实在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才能让这人露出那样的神色,就好像下一秒就离开人世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一样。
过了好久他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很小的时候,便是在一株杏树底下看见他的。”
他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我歪着头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原来是和母亲一样,母亲和我讲过,有一日坐在轿子里路过街市,便瞧见了我父亲。
“你要是长大了,便晓得那是怎样一种感触了。”
我不敢再问他他喜欢的人是什么人现在身在何处,只是模糊想着,那个人肯定也是伤了他的心啊。
那人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开口了,一直出神地望着那飘零的杏花,我心想他也是个怪人,看着那花就心里难受却偏偏还要故意拿刀戳自己心口。我就那样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后来才想起来已经过了好长时间,我母亲估摸着也要回来了,连忙和这人道了别原路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我好像听见那人念了一句什么诗。
似乎是——轻红初绽虽艳绝,不及三月风吹雪。
我从小就念了许多的诗书,母亲也教过我许多有名的诗词,却偏偏没有听过这一句。我想着大约是什么不知名的诗人作的吧。
等回到了小花园,才瞧见母亲早等在那里,但她没有责怪我,只是说今日我舅父身体抱恙,见不得我了。我虽然有些遗憾,但更多的如释重负,传闻当今皇帝是个极其暴躁的人,我还是有几分畏惧的。
后来过了不久,皇宫里就传来了皇帝驾崩的噩耗,而他立下的遗旨竟是要传位于我,我才晓得原来当今圣上终其一生是没有任何子嗣的,连后宫里都只有皇后一人,我其实是很意外的,他同我父亲年岁差不了许多,怎么竟是这样年轻就去了,听闻似乎是染了重病不治,我想那一定是很厉害的病吧,否则怎么能让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只是我母亲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却没什么讶异之色,只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当日我去宫里见得他那副模样便知道他是好不起来了,只是没想到这样快,他怕是也等着这一日许久了吧,真是人生自是有情痴。”
我不明白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等我再进到皇宫里,却再也没有看见过那个长得好看眼神又十分悲伤的人了,也不知怎么的,我的第一念头竟是他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大概是因为那日他实在是没有任何生气吧。
只是不晓得他到底与他喜欢的那个人是怎样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想象中这个番外还要写的更细致一点的,只是笔力不够也只能勉强描摹一二了
下一章就是第二个世界正文啦,继续卖萌打滚求支持,大概会和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风格_(:зゝ∠)_
第21章 姐夫再打我一次
2017年1月3日
今天下了一场小雪,早上护士给我做检查的时候,我问她外头冷不冷,她说今年是暖冬,不冷的,外边好多小孩子还在打雪仗玩呢。可是你进来的时候满头的银华,连睫毛上都沾染了雪珠子,鼻尖也都是通红的,有点像窗外堆的雪人上面的那根胡萝卜。我心想,你又是不撑伞了。
如果你也病倒了,那谁来照顾你呢?
哦,对,你还有一个姐姐。
我总是将你当作小孩子来看,以为我可以站在一个长辈的角度上,教育你,照料你,可是其实你并不小了,只是我太老了。
我从前是从没有觉得我老了的,我才三十二呢,怎么就老了。也从来没人会说我老了,他们喜欢用那个词——叫青年才俊,来形容我。
可是那时候看见你在台上那样意气风发,面对评委的各种刁难问题都镇定自如,我忽然觉得,这才是年轻人哪。
你向来是不服输的,和我争论的时候眼睛里的神采好像有着奇异的光芒一样,有时候我明知道你是错的,还是会忍不住故意拖延一阵,好多看看你锋芒毕露的样子。
我觉得你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如果你不是何逸而是别的什么人,我会想着好好提携你,让你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只是你是何逸。
你也只能是何逸。
你和我说过很多很多的话,我也都听你说着,平时我是不会有闲心和下属的谈天的,所以也可以说我从那时就别有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