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看了看墙面,又看了看丙烯颜料,手心痒痒的,但仍挣扎道:“会不会违反纪律……”
“没事没事,天大的事我顶着。学生会也打算请人来画,资金批下去了人还没找到,咱们免费给他们画一墙还节省开销。”刘亭佑说道,“我们在上面画些萌兽,从墙里钻出来的那种感觉。”
李唐还没试过在墙上画画,蠢蠢欲动地答应下来。
接下来几天,两人中午都没回家吃午饭,一下课在食堂吃过饭就赶到这里画画,周四便画完了。
大块的脱落处沿着砖石画出纹路,一只只顶着严肃脸的又胖又萌的怪兽仿佛打开了结界从里面探出脑袋,或费力地挤出犄角,各自施展魔力,或喷火或吐丝或放电或抽枝,俨然即将侵占地球的架势。李唐将馒头也画了上去,圆鼓鼓一颗球像被装了氢气,爪子抓着一枝树枝,半边的身体飘在空中。
忙了几天,周五中午终于能回家吃饭了。谢斯年坐在客厅里用软布细细地擦拭琉璃花瓶的瓶身,依旧没提出什么异议,放下瓶子吩咐人上菜。
下午第一节 课下课,班长叫李唐到办公室去,说班主任有找。
李唐拧了一下眉,放下笔就到办公室去了。刚进去上课铃声便响了,其他老师拿上课本纷纷离开,只有一张办公桌后还有人坐着。
那人抬起头,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道:“给你家长打个电话,让他到学校里来一趟。”
李唐紧抿着嘴唇不答话。
男人走到李唐面前,是个戴眼镜的斯文人,脆弱的眼皮费力撑开一道缝,露出豆大的小眼,端着的架子恨不得把雷霆之怒写在额头上,可惜干瘦的身材加上老天随意揉在一起的五官只让人感到尖酸刻薄。“哦,我忘了,你应该买不起手机才对。”他温和地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问,“来,我帮你打。你家长的手机号?没有的话报上家里的电话也行。”
李唐抬眼看着他:“苏老师,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苏理变脸似的笑脸登时一寒:“有同学报告你在旧教学楼的墙上肆意涂画,毁坏公物,还要挟了刘亭佑一起。我说何欢,你成绩差成这样,自己不想读,还总是妨碍人家好学生,担负得起这个责任吗?你们班主任怎么能把你们两个人调在一起?啧。”
李唐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苏理不是班主任,但平时最好管事,连班主任也只能给他赔笑脸。他的老丈人是校长,因为是入赘,在妻子家受了不少气,只能憋着劲在学生这里发,家境好的不好为难,何欢这个格外寒酸的学生就成了他欺负的对象。有本事愤世嫉俗,却没本事反抗富人,只能可着劲儿鄙夷穷人,当真把恃强凌弱解释个透彻。
“像你这种不遵守规矩的,将来出了社会也是渣滓。唉,你说学校这么多人,怎么就你一人干出这种事情?等事情报上去了还浪费学校资金,重新刷墙。你把你家长叫来,没家教没关系,这笔钱总得你们来出。”苏理痛心疾首,抓住他的一只手,把手机塞到他手机里,“自己打吧。嗯?”
李唐握着手机一动不动。
苏理瞪他一眼,拿过手机,大步走回办公桌前翻找资料,找到了他家的联系方式,正要拨出去,手机就被李唐抢走了。他恼怒地抬起头,少年咬着唇,眼底闪着水光,手指颤抖地按着按键。
资料簿上的号码是何家的,从那里走出来之后,他再也没想过要回去。
电话接通,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低沉而优雅,宛若大提琴的弓轻轻地划动了弦。李唐张了张唇,发不出声音,手机便被苏理取走,对方得意地看了他一眼,边冷笑道:“何欢的家长吗?何欢在学校破坏公物,你现在到学校来一趟,谈谈赔偿的问题。”
电话那端的人停顿住,苏理以为被他喝住,讥笑道:“学校也会考虑到你家的家庭状况,你尽管过来,一点小钱总不会赔不起?再说钱的问题是小事,何欢的品德实在有问题,做错事还不肯道歉,你这个做家长的也有责任,希望你能尽快过来好好教导他,不然少不了处分。”
那人似乎身体不好,隔着手机咳嗽几声,话也没说就挂了他的电话。
苏理被挂了电话,愣了下,转头对李唐不怒反笑:“呵,你家也就这点教养了。”
李唐垂着脑袋。
苏理重拨回去,电话没人接,他正要发脾气,突然有人敲了敲门,抬头只见老校长满头是汗地陪着一名俊逸不凡的青年站在门边,身后跟着一个黑衣保镖。
第32章 美少年与野兽·12(修)
苏理看到来人, 愣了一下,上前一步问:“校长。请问这是……”
校长瞪了他一眼:“小苏,事情没弄清楚你怎么就请家长?旧楼的墙本来就打算好请人来画,学生有才华,更能施展咱们学校办学有方,还好是误会,解释清楚就好。”
家长?
苏理抬头看了下眼前连岳父都要赔笑脸的气度不凡的青年和象征着身份不一般的保镖, 顿时恼怒兼心虚, 强笑着说:“这位先生……抱歉抱歉, 有学生来举报,我也不能不处理,本来就没什么事情,只是想请你们来商量一下……”
谢斯斐给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商量就算了,我们愿意花钱把学校那面墙刷白, 你们画不画,想画什么, 作为家长都不会干涉。我这样通情达理,苏老师应该不会再认为家教不严了吧?”
苏理眼神一暗, 强忍发怒的冲动, 勉强笑了笑。
“欢欢,”谢斯斐变脸似的向李唐笑着招手,“过来。”
李唐走到他身边,情绪低落地垂着头。
谢斯斐拉住他的手腕,转头对校长道:“贵校的教师素质堪忧啊, 贾校长要是愿意,我们谢家可以帮忙寻找一批高质量的老师来弥补学校的缺憾。刚刚过来见学校教室的设备实在陈旧,也该早点更新了。”
校长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唉,我们早就想为学生们更新设备引进师资了,但您也知道我们学校……一直批不下资金,那我就先谢过您的慷慨解囊了。”
谢斯斐含笑点头:“不用客气,谢家向来重视教育投资。国家的未来还要靠下一代的人才来建设,商人对此义不容辞。”
两只狐狸谈笑风生,全然不顾一旁在几句话间就被炒鱿鱼的苏理。
等送走了人,贾校长转头看着面色苍白的苏理,失望加生气地叹了一口气:“学校你是不能再呆了,我早前就听说你对学生有些苛刻,但心里还是对你怀有改好的希望。小苏啊,你太让我失望了。”
苏理嘴唇抖了抖,目光阴鸷地看着他:“爸,如果你真为我好,就不会让我当个穷教师。你的路子那么多,学校的职位哪个不能找,偏让我教书,还不是班主任。”
贾校长一口气提不起来,更加失望:“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没想到我对你的恩惠反而让你反感。那些职位你没有资历,坐上了少不了被人使绊子。本想让你多历练几年,将来独当一面……算了,我老了,难免识人不清。我女儿非要嫁你,希望你能善待她。以后你的事我不多管,你想怎样怎样。”
是他的错,苏理不适合也不配当个老师,之前留着他等他悔改,却忘了对学生而言是误人子弟。
人做了好事还念念不忘无异于悲剧,絮絮叨叨褒扬自己的功劳只会叫人心中厌烦反生恶意。可惜贾校长以为善意能叫女婿收敛感恩,而不知在对方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恨他不够尽心尽力。
只有小孩才谈感情分对错,成人间的关系往往带上了复杂的利益关系,沾得上好处笑脸相迎,沾不上好处有时要将你当仇人来恨。生活是一笔烂账,越是长大,越是窥见其中的错综复杂。
谢斯斐是接到兄长的电话赶来的,刚好他在附近的一家分公司查看,得知了详情便联系学校的校长,前来解救大嫂。这等表现大哥关心备至的事情,他当然不会抢了功劳,特意在李唐这里卖了个巧。
李唐兴致不高,但依然感念谢斯年的关怀,说的最多的就是“谢谢”。谢斯斐敏锐察觉他因为这事情受了影响,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便拍了拍他的肩送他回教室。
刘亭佑因为他长时间没回来,焦急地坐不住不停往窗外扭头看,终于看到他的身影,以及一个青年和黑衣男人陪在身侧,诧异了一下,立刻担心起他得罪了人。还好青年的态度温和,看着对方时还在微笑,刘亭佑才把忧虑吃回肚子里。
李唐回到座位,刘亭佑偷偷凑过来问:“苏理那只老鼠精找你做什么?”
李唐黑沉沉的眼珠子一转,盯住他:“我们画画的事被举报了。”
刘亭佑愣了,低声骂娘,说:“要让我知道是谁,看我不揍死丫的。苏理又逮住你不放,那个怂货怎么不把我一起叫过去?”
李唐腹诽,以后恐怕谁都没法叫了。
“何欢,你还好吧?”
“嗯。”李唐失落,“可是我担心我们的画要被抹了。其实也是我们违反纪律在先……”本就是他做错了,麻烦了谢家的人,他不好意思提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