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自己能跑快一点,再快一点,快到可以接住快要摔倒的自己。
但当那个身影倒在自己五十米之外的雨中时,张时迁才发现,他一直以来疏忽的事。
他一直想把过去想做的一切做到最好,父母也好,工作也好,却唯独忘了保护十五年前的自己。
第8章 第八章
张十千觉得头很疼,大雨让他的视野一片模糊,他记得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然后摔倒了,头好像磕到了什么。他抬起手摸了摸,冻得苍白的指尖上沾着的血很快就被雨水冲了干净。不能在雨里待太长时间,雨水会让伤口感染,他想站起来,刚才的撞击让他有些头晕,扶着路灯站起来的时候,突然跑过来的人让他吓了一跳,他还以为是接学生的家长。但这个“家长”不仅没带伞,自己还淋得湿透。
张时迁脸色很难看,冲到刚刚站起来的张十千面前,一把把人抱住,没等怀里的人反应过来,打横抱起就往学校门口跑。怀里的人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大力挣扎起来,让他差点没抱住,两个人一起摔倒。
“救命!!”怀里的人大叫,张十千不知道这种天气还有没有巡逻的保安,自己现在头上还有伤,而且这个人比自己高大,打起来一定不是对手,只好大声呼救。心里还不由暗暗惊叹,绑架犯都敢直接跑到学校里抱起学生就跑了?
一把捂住怀里人的嘴,张时迁有些哭笑不得,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夜晚温度下降得很快。挣扎着把人塞进车里,松手的时候被咬了一口,张时迁皱了皱眉,打开车里的灯。轻轻拉过扒着车门挣扎个不停的少年,捏着他的后颈,强迫他松口后和自己对视:“是我。”
其实他自己也没把握面前这个受了惊吓的人会不会冷静下来,但出乎意料,张十千确实安静下来了,没有挣扎,表情很惊讶,松口后白白的小虎牙上还带着张时迁胳膊上的血。
怎么是这个人!!!??张十千脑子一片空白,他甚至已经想到了父母哭着给绑匪打电话了,却没想到刚才抱着自己的是这个人。面前的男人从驾驶座旁边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给自己擦了擦嘴,纸巾上刺目的鲜红突然让他心里涌出来些内疚。
车身把雨水隔绝在外边,好像刚才下得那么大的雨是幻觉一样,但两个人都湿嗒嗒的,张十千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眼光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面前的男人,看着男人一声不吭地用纸巾擦他脸上的血迹,然后小心翼翼地拨开额头上的湿发,仔细查看他的伤口。男人的呼吸暖融融地扑在他的脸上,张十千觉得有些别扭,侧了侧头。
“别动!”男人又给他转了回来,好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有些严厉了,又加了句:“马上好,别动啊。”乖。
张时迁把最后一个字咽了下去,伤口和他以前磕到的一样,得赶紧处理,要不然会留疤,虽说男孩子身上有点伤疤很正常,但张时迁不希望眼前的人身上再出现任何伤口。
以前是他没保护好,现在他想明白了,比起父母和工作,对他来说更有意义更能把握的事是什么。他对于其他的事只有一个大致的发展方向,而对于眼前的人,或许可以称之为十五年前的自己,了解的不只是外在,每一个生活习惯,每一个喜欢的讨厌的人或事,每一个阶段会发生的好事坏事,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既然自己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能把一切都准备好,预防好呢?
没有一个人会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让更柔弱的自己受苦,一丁点都不行。
张十千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面前这个男人,心里总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是害怕,不是生疏与排斥。如果非要形容,就好像是认识了好多年的没有见过面的朋友,这个好多年甚至超过他目前的年岁。这让他从心底信任着,服从着这个人。
即使意识还没有同意,大脑就已经指挥身体做出来反应。
他不动了,乖乖仰着头让男人查看伤口,眼睛亮亮的,借着车里温暖的灯光把眼前的人看了个仔细。头发好像比在商业街见到的那天长长了些,皱着眉头专注看着他的样子让他心里莫名发痒,没由来地想笑。好在男人及时松开了手,把眼光转向了副驾驶上的西装外套。
伤口不流血了,但保险起见,张时迁还是决定带他去趟医院。拿过西装外套,轻轻替张十千擦了擦头发,头发不再滴水后,他松开手,坐到了驾驶座。
汽车走走停停,车里没人说话,张十千抱着西装外套,后视镜里映着他一次次的欲言又止。他很想问问这个男人,‘你是谁?你怎么会来找我?’
张时迁也在想怎么开口,只是想的内容有些....奇怪?他在考虑怎么说才能说服这个人晚上住到自己家。想了又想,怎么开口都不合适,突然出现的自己表现的已经像一个变态跟踪狂了,再开口让他去自己家,怎么想都不会答应吧?
医生给伤口消了毒,不太严重,没有缝针,开了些消炎的药膏。
张时迁拎着装药的小塑料袋,看着站在身边的少年,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知道今晚家里没人,就是因为父母出门了才导致他那晚半夜发烧一直没人发现,后来才变得那么严重。他不想让少年一个人回去,但让少年今晚住自己家这种要求怎么听都很奇怪。
张十千被风吹得打了个冷噤,打了两个喷嚏。站在他旁边的男人好像突然反应过来,赶紧把人带上车里,开了暖气。
“我......”张时迁开了口,看着少年年轻干净的面孔,突然噎住了,他要怎么说。你好,我是十五年后的你?谁会信?
但今晚十有八九,少年一定会发烧,没有人照顾,自己放心不下。
只好开口:“今晚你能住我家吗?”少年一下子黑了脸。
张十千心里不敢相信,第二次见面就要我晚上住他家?这个人这么随便的吗?他没恋爱经历,但看过的小说不少,这种听起来奇怪又变态的要求一听就不会答应的好吗!
看少年突然变了的脸上,眼里还隐约有些鄙夷,张时迁知道他是误会了什么,赶紧开口解释:“先声明,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这里面有很多原因,但我绝对没有害你的意思,而且也绝对不会对你做任何奇怪的事。”少年转头看了他一眼。一看有戏,张时迁赶紧开口:“我有很多事想告诉你,但不是现在。我知道关于你的一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跟踪你。”面对少年震惊的眼神张时迁简直不知道怎么解释。
所以,思量再三,他选择了坦白。
第9章 第九章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可能不会相信。”张时迁用了最老套的开头。
“我,是十五年后的你。我知道你所有的事情,剖腹产出生,四岁和幼儿园那个凶巴巴的小姑娘打架摔折了胳膊,胸口上有颗痣,曾经偷偷喜欢过小学时候的转校生,上初中的时候爷爷去世,其实害怕老家的那条大黑狗,和杨昊去网吧被小混混欺负,救了你们的人是高中班主任钟起澜,讨厌上个月考试作弊的刘岳,啊,最近的出现在桌上的早餐是隔壁班的赵梦送的。还有,今天,你头上磕到的伤口,我头上一模一样的位置也有一个。”他露出额头上小小的疤,“对不起,我没有及时接到你。”张时迁很内疚。
说完后,车里就陷入了沉默。
很显然,这个男人所说的话超出了十五岁的张十千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范围。他虽然也很喜欢奇幻的故事,但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或者说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但,觉得不可思议不代表不能接受。
他看着有些不安的皱着眉的男人。心里觉得有些奇妙,确实,仔细看的话,能看出来他和这个男人有些许多相似的地方,眉眼的形状,耳朵的样子,除了不太一样的脸部轮廓和头发长度。原来一开始的熟悉感来源于这里,自己长大后会是这个模样吗?
“我可以摸摸你吗?”张十千眼神清亮。
坦白后的张时迁心里很没底,他想过很多种可能,以自己十五年前的性格,遇到这种事,能不能接受他也没有把握,已经准备好面对各种糟糕的结果,却没想到听到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当然可以。”大x向那边凑了凑,脸上带着点说不清的小心翼翼。
少年伸出手,有些凉的手指触碰到了温热的皮肤,细细感受了皮肤的温热与生命力,这个人真的是确实存在的啊。
手指从眉毛上拂过,滑倒眼尾,摸了摸那两条不怎么明显的细纹。
大x被摸得有些痒,但少年专注的神情让他一动不动。
“伸手。”把手覆到男人伸出来的双手上,一模一样的掌纹和指纹,一双大,一双小,就连左手掌手腕处的痣都一模一样。
小x叹了口气,他还有什么理由不信呢。
他反手握住男人的手,晃了晃,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说:“你好,来自未来的张先生,带我回家吧。”
少年披着有些宽大的西装外套跟在男人身后,从打开了的门里往屋内看去。黑乎乎一片,只有大落地窗透着窗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