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荒草丛生,在工地对面的小区门口,张时迁看到了一个公交站牌。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生了锈的铁钉,走了过去。
站牌下站着两个老人,拎着环保袋,讨论着大千超市里的特价商品。看到光脚走过来的陌生男子,朝另一边挪了挪,又把头凑在一块不知道说些什么。
张时迁顾不上什么友好尊老了,他走过去有些急切地盯着站牌上的站名——开化新区,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开化新区。当初自己上初中的时候听说过时城南边在建的开化新区,但从来没有来过。把所有的站名看了一遍,都是自己熟悉的地方,高中时改了站名的小石桥现在依旧叫小石桥。
张时迁看着远处晃晃悠悠开过来的公交车,心里确定了什么。
车上人不多,大部分都是老人,公交车上的时间显示着8点零3分。旁边的人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光脚的年轻人,张时迁看着窗外,窗外越来越熟悉的景色让他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车子停了又走,走了又停,车上的人换了好几拨。车窗外出现了熟悉的商业街,看到一家鞋店,想想自己现在的样子,张时迁起身下了车。
因为没穿鞋,脚底踩上些灰,脚看起来有些脏。张时迁走近鞋店的时候,鞋店的老板看到这个光着脚来的客人,有些奇怪。但这位客人看起来神智清楚,穿的也还算讲究,估计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老板没有放弃任何销售商品的机会,凑上去很热情地给张时迁推荐今年的新款。
张时迁摆了摆手,自己拿了双普通的黑色皮鞋。付钱时,发现钱包里就剩下五十多的现金了,不够鞋子的价钱。老板看到后脸一黑,刚想说点什么,张时迁拿出了□□。
□□能不能用,张时迁心里也没底,所以他想先在这试试,但如果不能的话,接下来的日子将会很难办。
幸运的是,刷卡成功了,票据上还印着当天的日期,20XX年,7月3号。张时迁看了眼日期,就把票据收进了钱包里。从钱包里拿出二十块,让老板给自己一条湿毛巾,顺便再拿一双店里的袜子,老板当然很乐意,二十块可以买他五双好一点的袜子。没有哪一个商人不想赚钱。
穿着鞋子走出鞋店,回忆起这条商业街上的银行所在地,取出一部分现金,他看了看存款,近十年存下来的钱足够他在这个时代的时城过上一份安定的日子。
但张时迁想做的远不止这么多。上天给了他一次机会,而且就目前来看,这个机会没有索取任何报酬。他知道这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或许可以阻止父母的死亡,或许可以给自己重新建立一份工作,或许可以看看现在的自己。或许,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以相反的方式重来。
未来没有实现的,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在过去实现?
商业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年轻的姑娘们穿着当年流行的服饰,转角处卖红糖年糕的奶奶也还在,路边停着的车上贴着当年的年检标志。张时迁买了套干净的衣服,坐在肯X基里吃着汉堡,他现在脑子里有一个想法,家里的地址已经在嘴里磨了好几遍,连带着汉堡一起咽下,身体没有任何的不适,张时迁觉得自己能很好地活下去。
他有些迫不及待,出门拦了辆出租车,报出那个好多年没说的地址,心口沉甸甸。窗外越来越熟悉的景色莫名让张时迁有些紧张,当年房屋门上的封条和父母的黑白遗照老是在眼前晃动。前面再转过一个拐角就是张时迁家门口的小花坛,张时迁突然让司机停了车。
付了车钱,张时迁拎着衣服站在拐角处,他有些犹豫。他怕自己走过去所看到的并不是自己想看到的,怕门上贴着封条,怕熟悉的家门里走出来新的主人。
拐角处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张时迁看了一眼,熟悉的车辆上坐着开车的父亲和副驾驶上的母亲,母亲笑着和车后座的人说了句什么,父亲转了下方向盘,转弯后的车子越开越远。
还活着,他们还在。
张时迁眼眶发红,下巴上冒出来的胡子让他看起来有些吓人。手里拎着的纸袋把手被捏得皱巴巴的。
他转过那个弯,看到熟悉的门口,花坛里他以前经常插的冰棍签子还在,和父亲一起种的树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母亲种的迎春花叶子绿油油的。小池塘里的小红鱼看到有人来了赶紧眼巴巴地凑上来,张时迁嘴角翘了翘,从门口的小箱子里抓出一撮鱼饲料,撒下去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出门时候总爱往池塘里撒上一撮,母亲就在屋里说:“少喂点,你爸走的时候撒过了,别把鱼撑死了啊。”但喂了这么多次,从没有发现撑死的鱼。
鱼儿们迅速围上来抢了个干净吃完后悠闲的在水里转来转去。张时迁突然笑出了声,隔壁出门买菜的邻居阿姨吓了一跳,发现邻居家门口站着个不认识的陌生男人,红着眼,胡子拉碴,看着水里的鱼在笑。想起上个月和张妈妈闲谈时说起他们家的小池塘又丢了几条鱼,邻居阿姨觉得自己抓到那个小贼了。又看了看那个男人,没想到突然对视上,让她吓了一跳,赶紧翻自己包包里的手机,准备给邻居家打个电话。
等她翻到手机的时候,再抬头,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第4章 第四章
张时迁住了几日的宾馆,整理好的思绪让他精力充沛。翻阅最近的报纸,准备寻找合适的工作机会。
一家公司的名字吸引了他的目光,张时迁想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家公司的发展前景很好,后来也是这个行业最著名的几家公司之一,而且所招聘的岗位也很适合张时迁。
决定了应聘的目标,张时迁换上正装,把胡子剃干净,除了寸头,看起来倒也有几分职场精英的派头。
但按照地址来到这家公司的时候,他有些惊讶。公司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大,几个小房间,破旧的电脑,几个堆在桌子角落的快餐盒,以及看起来很疲惫的员工。旁边一间打开门的屋子里乱成一团,各种文件散落在地上。
张时迁敲了敲门,出来一个看起来稍微精神一些的年轻人。年轻人把带他到一个看起来像是接待室的地方,用纸杯给他接了杯水,坐下来后问道:“你好,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从报纸上看了贵公司的招聘信息,我是来应聘的。”张时迁微笑着说。
年轻人显得有些惊讶,想了想,公司确实在不久前发布了招聘信息,但这几天出现的情况始料不及,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和财力来接待新的员工。
所以年轻人有些抱歉的笑了笑,“很抱歉,我们公司...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年轻人瞟了外边一个戴着黑框眼镜,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头发乱糟糟的年轻男子一眼,“你也看到了,我们公司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恐怕是不能再应聘新的员工了。”
张时迁有些惊讶,公司名字没错啊,为什么现在看起来一副快要倒闭的样子。他想了想,开口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或许我可以帮上忙。”也不知道是不是张时迁给人的感觉很可靠, 年轻男子犹豫了一下,开了口。
听完后,张时迁整理了一下年轻人说的话。
这个公司是个人独资企业,上个星期老板突然自杀了,还欠了另一合作方一笔钱,这笔钱在现在这个年代可不是个小数目。而且因为老板还没有继承人,公司现在就面临着解散的风险。公司员工年纪都不大,所有的员工都是从一开始就跟着老板,每个人都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才将公司做到今天这个规模。解散,大家都舍不得。合作方已经来催了好几次,要求进行财产清算,但公司的所有资产加起来也不够清偿债务。
“所以,情况就是这样,很抱歉。”年轻人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他已经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
张时迁没说话,他脑子里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但没有完全的把握。于是他想了想,说“如果,我可以还上这笔债务,可以给我看看你们公司的内部文件吗?”一个刚来应聘的新人提出这种要求,原本是不可能答应的,但公司现在情况特殊,但凡出现一点转机都应该纳入考虑的范围。于是那年轻人就答应了张时迁的请求,起身从外面抱来几个文件夹。
放下最后一份文件时,张时迁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的想法,从公司所涉及的行业来看,以后发展得很好的确实是这个公司没错,公司所欠的债务自己完全有能力还上,而且用这笔钱来换一批有经验的员工和已经开辟出来的销售市场,他觉得这笔买卖不亏。
年轻人很紧张,他看着张时迁翻阅一份份的文件,手心里微微有些出汗,如果这个男人说的是真的的话,那么公司就还有起死回生的希望,但从另一个角度想想,有这个经济能力的人又怎么会需要来应聘一个小公司的岗位。凡事无绝对,如果有万一呢?所以张时迁放下最后一份文件的时候,年轻人有些紧张的问了句:“先生?您看...”张时迁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解散公司吧。”年轻人心一下子沉到谷底,“我来偿还债务,你们和我一起建立新的公司。”年轻人愣了愣,随即眼神一亮。确实由这位男人来接手公司是不可能的,他和公司以及原来的老板没有任何关系,只有解散后建立新的公司,才可以保住所有员工的心血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