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调转刀叉,伸向面前那一盘看起来还算正常的牛排,心想,我这挑的是最好的牛排买的,最菜的厨师都能把它做出朵花儿来,于是放心地切了一块,放进口中。
“尤西啊,你……牛排吃几分熟?”他优雅地装作擦嘴,把那口带血的牛肉吐出来。
“一分熟。”尤西吃得很开心,显然对自己的厨艺很满意,“但其实,我觉得生牛肉更好吃,淋上柠檬酱,简直美味。”
徐泗尴尬地笑了两声,原来他把牛排做成一分熟已经是最大程度上考虑到我的口味了啊……啊哈哈……
一顿饭吃得徐泗如坐针毡,为了分散尤西的注意力,不让他发现自己食欲不振,他不得不多说些话,“尤西你多大了?”
这个问题难倒了我们的死神大人,尤西已经忘记自己到底多大了,大概是一千多岁,可能是一千多几岁,也可能是一千多几十岁,这个真的无从考究,他觉得自己思考的时间太长有些招人猜疑,忙停止了对自己年龄的计较,胡诌起来,“再过两个月就二十岁了,你呢,霍勒医生?”
徐泗起身,自冰箱拿出一瓶香槟,慢慢踱过来,“再过两个月就三十岁了。”
“哈。三十岁,又是一番新天地。”尤西递过面前的高脚杯。
酒瓶轻斜,发出深沉的咕嘟声,白金色酒液闪烁光芒,流进透明的杯子,散发出馥郁的香气,荡漾不已。
“为什么开香槟?”尤西感到困惑,“霍勒医生是想庆祝什么吗?”
“庆祝……”徐泗也替自己倒上,与其碰杯,“庆祝我们能相遇。”
当的一声,他仰起脖子,将杯子里的酒液全数倒进喉咙。
尤西困惑地眨眨眼睛,他觉得似乎哪里不对,这个凡人为什么要庆祝遇见我?你知道你面前坐着的是一个死神吗?是时刻觊觎着你的灵魂盼望着你早些死去他好稳升高阶死神的人吗?
这么一想,尤西打了个恶寒,觉得自己有些可恶,将香槟一饮而尽。
“我刚刚替你整理物品时,发现了一套滑雪服。”徐泗道。
“嗯,我喜欢滑雪,到冬天来临的时候,我就会一个人背着装备去山里。”尤西觉得香槟比红酒好喝多了,他毫不客气地开始自斟自饮。
“我也想试试。”徐泗一只手抵着腮帮,撑在桌上,勾起一抹微笑,“你愿意教我吗?”
那抹笑到达眼底,使得他平添一股风流,尤西觉得他好看极了,他从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凡人好看,但现在,那种好看好像更生动了,仿佛脱离了静态,开始缓缓流动,更加触动人心。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愿意两个字的,他好像还说了今年冬天就带他上山,还兴致勃勃地讲了几次他经历过的雪崩。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他可能会把自己是死神这件事全盘托出,他在那抹微笑下全无抵抗力。
“我想我该回去了。”尤西站起身,“今晚我过的很愉快,米凯。”
“我也是。”徐泗目送着他有些惶急地离开了自己的家门,直到隔壁传来关门的声响,他才把目光收回来,落到自己那盘近乎全生的牛肉上。
他端起盘子,刷上一层黄油,把它放进微波炉。
火候明显还不到,无法食用。
第109章 与死神共舞4
尤西在隔壁落了户, 徐泗觉得两个房间之间的那堵墙很是碍眼, 他把卧室搬到了之前书房的位置,把床挨着东面墙壁, 因为那里离隔壁最近, 但由于隔音效果太好,徐泗只能把耳朵贴着墙,才能偶尔听到隔壁发出一些比较大的声响。
很好,没有床的吱呀声,也没有躁动的喘息声。
要知道, 这个国家的小年轻都开放得很,而尤西又长的那么抢眼,投怀送抱的不要太多。
徐泗觉得自己有点疯魔,指不定哪天他就趁对方不在家在墙上钻个小洞, 饱饱眼福,堕落的想法很强烈, 但最终还是被道德底线兜住了, 于是他想方设法地寻些理由到隔壁串门。
比如, 秉持着邻里之爱, 以自己骨科医生的身份时不时对尤西的伤进行复检, 虽然真没什么好看的,骨头自己生长的挺好, 不需要你时常惦记着。
比如,自己做饭做多了,邀请对方一起解决, 虽然吃不完剩下了放在冰箱明天再吃也可以。
比如,同事免费送了两张电影票,他实在找不到人陪同观看,而这时候,隔壁邻居就是个很好的同伴。
尤西觉得米凯真是一个热心的好人,他们很快就热络了起来,前后仅仅花了……一周的时间。
我们的死神大人在同僚的眼里是个极不好相处的人,这么多年也就哈利一个能说上几句话的朋友,他对自己这么快就和米凯·霍勒相熟,感到无比的吃惊。
尤其是,他只是搬来隔壁等他哪一天死去,好收割死魂而已。当然,他会偶尔帮忙除掉一些不速之客,但那都是因为他要守护好属于自己的东西。毕竟……进阶成高阶死神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有速成之法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今晚要值班?”尤西自来熟地窝在徐泗家的沙发里,拿着遥控器不停变换着频道,表情很是寡淡,找不到合胃口的节目。
“嗯。”身上已经打上尤西专有物标签的徐泗洗完碗,甩甩手,放下衣袖。
“一整晚?”尤西打了个哈欠,“真是辛苦了。”心想,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医生,我们死神失去了好多收割的机会。
“好了,你是想留在这儿继续看电视,还是回自己屋?”徐泗套上西装,把自己钥匙扔给他,“走的话,记得帮我锁好门。”
尤西接过钥匙,站起身走过来,靠着玄关,食指转着钥匙扣,一脸不解,“霍勒医生,你不怕我把你家值钱的东西都搬光?”
“不怕,你要是缺钱,挑哪个顺眼的就搬吧,对了,这个家里最值钱的东西是床头柜里那块金表,当了应该值很多钱。”徐泗欺身过来,朝他笑了笑。
真是个怪人,尤西翻了个白眼,却在对方靠近时猛地嗅到一丝气味。
他一把伸出手,捞过对方的腰,把头埋进他的颈间。
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徐泗脊背僵硬,他几乎屏住了呼吸,一阵狂喜袭上心头,手情不自禁地就要慢慢抚上对方的背,就在指尖刚刚触及那轻薄的棉质T恤时,尤西放开了他。
“米凯,你是不是喷了香水?”尤西像只闻到肉味的大型犬,在徐泗身上嗅来嗅去。
“呃……没有。”徐泗用手拨开他在胸前磨蹭的头,脸色不佳,“我没有喷香水的嗜好。”
“那为什么这么香?”尤西两手交叠插在腋窝,摸着下巴摆出一副思考的模样,“难道是某位女伴身上的?”
徐泗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我什么也没闻见,可能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吧,那味道我习惯了,感觉不到。”
尤西摇摇头,认为那香味跟消毒水相比,可真是八竿子也打不着。
而且……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闻过这味道,泛着古怪的甜味,尾调有些苦涩的香气。
可是他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他还在拼命回忆的时候,米凯已经离开了,门砰的一声被砸上,尤西回过神。
他刚刚似乎搂了霍勒医生的腰?捻捻指腹,男人的腰怎么能这么细?再摸摸后背,刚刚好像感觉到了手掌的热量?
徐泗到了医院,为自己轻而易举就被撩了还差点缴械投降表示深深的懊恼。
“嘿,霍勒医生,居然准时在七点看到了你。” 助理比尔在急诊室看到米凯时,表达了自己的惊奇,要知道,放在以前,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
“比尔,你有空在这里大惊小怪,不如去重症病房转一转,那里的病人看到你简直跟看到亲人一样。”徐泗换上白大褂,眉头紧锁。
“好吧,”好人缘比尔耸耸肩,“那位可怜的肾衰竭老爷爷每次看到我就会想起他的孙子,并且觉得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大概这就是我在这里干下去的原因。”
“祝你好运,比尔。”徐泗目送他离开,那位肾衰竭患者大概活不过明天日落。
这里是医院,每天都面临着死亡。
有时候,一名医生就算用尽毕生本领都无法挽留住一个生命,尤其是面对一个年轻生命的逝去时,医生肩上的责任沉重得说不出来,生命的逝去无论面对多少次,都无法适应。
徐泗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就做了一台联合手术,病人是位醉酒驾驶摩托车的十九岁小伙子,长得很帅气,他运气不好,撞破栏杆跌入悬崖,全身粉碎性骨折,断了的肋骨插入了内脏。那台手术,几位医生一起作业,耗时近五个小时,小伙子还是没能挺过去。
主刀的主任医师走出手术室,抖着手抽了一根烟,他对身边的米凯说,这种事,一生还要面对多少次才能习惯?
徐泗惨然一笑没说话。
从那天起,他发现大多数医生都是抱着救死扶伤的情怀加入的白衣天使的行业,徐泗以前从不觉得这些人伟大,但现在,他觉得这些人就是伟大。
给一位轻微骨错位的急诊病人包扎完,徐泗觉得有点饿,一看手表,凌晨1点,他拿出一碗泡面,朝开水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