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势无回,直出不悔。
锋刃斩落男人额前细细一缕青丝。
苏卓荦收剑起身,他足尖点在陈均的刀尖,借力回转。
两人都没有再动手。
陈均愣愣看着自己手里的刀和掌心的剑痕,又抬眼看着苏卓荦静然默立一侧的身影。
苏卓荦摸了摸侧脸,指尖染上一点猩红。
陈均缓缓吐出一口气,对苏卓荦低头致谢。
“多谢,我懂了。”
“哧!”
苏卓荦反手将剑收回剑鞘,对陈均微微点头。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夕阳西落,打出长长的背影。
“不好意思,其实我不想打你脸的。”陈均一脸内疚。
“没关系。”苏卓荦摇头示意无妨。
“回去记得抹点药。”
“恩。”
“要那种不会留疤的。”
“……为什么?”
“因为你的脸要是留疤了,我会很有负罪感,感觉特别对不起自己的眼睛。”
“……”
“诶,你走慢点,等等我!”
“陛下没上朝,好像是因为生病了?”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
“听说是被人气得,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呢!”
“啊?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嘘,还能是谁啊?现在朝野之中,谁的权利最大?”
“你的意思是说……?”
“曜王殿下来了,别说了。”
诸多大臣纷纷站在两列,躬身下拜。
苏卓荦瞧了一眼坐在最上面的皇帝陛下,端肃着一张脸,配合着那一身尊贵至极的行头,看上去好不威严。
不过他就是没敢把眼睛转过来。
苏卓荦对这种状况还是很满意的,他上前一步,微微低头道:“陛下,励王原部下在南域联合外族起兵作乱,臣请命领兵前去征讨。”
苏缙哦了一声:“皇叔有心了,此事确实迫在眉睫,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回禀陛下,微臣以为可行,曜王殿下昔日曾经与励王一起平定过西南叛乱,由他带兵再合适不过。”
“不错,曜王殿下文韬武略皆善,也有过带兵行军的经验,他是最好的人选。”
“夏尚书说的极是。”
“臣也认同陈侍郎的看法。”
苏缙皱了皱眉,右手下按,示意众人安静。
“既然如此,皇叔,就辛苦你了。”
“是,臣领命。”
看着殿下那人低头的样子,苏缙脸指甲陷进手心里都不觉。
总归是有机会的,下次再见,朕一定会给皇叔一个印象深刻的见面礼。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第30章 南下
苏卓荦一身白袍银甲, 看着眼前大军, 沉声道。
“出发!”
陈均骑着马,也混迹在军队里面, 跟着一路南下。
他这一路上也深刻见识到了苏卓荦的领兵才能,很难描述,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陈均只能说如果他是皇帝, 他会很愿意的把士兵交给他,但是他如果是士兵,他一定不会想要有苏卓荦这种将军。
苏卓荦的要求和标准很高, 而且他对自己要求高了也就算了, 他还要坚定的让别人感受到这个标准的高深度。
陈均也是深受其害的一员, 至今还没有解放。
唯一的幸运大概就是因为苏卓荦的高要求高效率,使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抵达了目的地。
苏卓荦在营帐里面看着地图, 研究地形兵法, 陈均稍微扫了几眼, 全是密密麻麻的注解小字, 从这点来看,苏卓荦除去某些比较操蛋的习惯外, 本质上确实是一个很靠谱很负责的人。
陈均笑着倒了杯水,递给他。
苏卓荦接过浅抿了一口。
“明天就是交战, 地点是在这个平原上,这种地形……”他思量着,指尖一下一下地敲着木桌。
“怎么?”
苏卓荦还没有开口, 门外突然响起了通报声。
“进来。”
陈均转过身去看似一本正经的研究挂在墙壁上的行军图。
他现在算是苏卓荦的亲兵,虽然不担心被人认出来,但是还是收敛一些为好。
苏卓荦眉头一挑,双手按在桌案上。
“你说,他们抢先进攻,距离我们营地只有二十里了?”
“回殿下,是的。”
“即刻整军,备战!”
“是!”
陈均走到他面前,皱着眉道:“怎么会这么快?”
“励王的军队联合南夷外族,已经攻占了七座城池,南夷本就是蛮族,入城后烧杀抢掠,无所顾忌,我们又是奔波多日,他们想占个先机,做个试探也不为奇,其实我军也是一样,双方互验虚实罢了。”
陈均见他带上盔甲,抓起长、枪,便道;“你也要出战?”
苏卓荦点点头。
“我是主将。”
“那我同你一起。”陈均掀开帐帘,看向远处硝烟风尘,心中莫名生豪气。
男儿建功立沙场,他自那日与苏卓荦比试后,对战斗就不再像以前那样有些抵触,反而跃跃欲试。
苏卓荦扔给他一副盔甲,扬眉道:“随你,不过到时候可别喊我救你,我没那闲工夫!”
陈均哼了一声。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苏大殿下!”
苏卓荦双目微侧,斜斜瞥过来一眼,陈均下巴微扬,目光直视。
眼底都现了几丝笑意几分较量之心。
苏卓荦率先扭头,大步走到帐外,翻身上马,右手持枪斜指,背后白色披风猎猎。
陈均见他远去,忍不住撑着额头低声笑开。
两军对垒,苏卓荦一骑当先,看着远处对阵的兵马。
黄沙滚滚,这里是平原,两军都没有什么地势可占,不过相比来说,敌军的人数要更多一些,足足十五万,而苏卓荦的兵马只有十万。
陈均看了一下两边的架势,己方看起来精神气要更好,对面的军队很显然的分成了两派,就算是他这种门外汉都能看出来那边是励王的部下,那一边是南夷。
这样一来,就算人数多了,心不齐也没有多大用。
他稍稍放下了心。
然后就听见了出战的号角声,苏卓荦不是一个喜欢废话的人,既然人都到齐了,架势也摆开了,那直接打一战分高下就是了。
顷刻间,喊杀声轰天彻地。
陈均将刀锋从一个敌兵的胸口里拔、出来,鲜血溅了他一脸,伸手抹去脸上混合着尘土的血污。
连续不断的号角声,刀枪刺入血肉的声音,痛苦的喊叫,发泄似的狂吼,甚至是害怕的哭泣声。
不过那种声音很短暂,敢在战场上放下武器的人只有死亡一条路。
一地的断肢残体,陈均一开始不忍心看,脚步也都尽量避着不要踩到,但是等打得久了,就什么都顾不了了,前后都是敌人,有些甚至杀红了眼,导致敌我不分。
陈均的心渐渐就冰冷麻木了下来,战争下的生命最不值钱,渺小的像砂砾,卑微的像草。
他听见无数次刀锋砍在盔甲上,砍在血肉上的声音,血色迷茫了眼睛,也遮住了心。
陈均现在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躲避,挥刀,杀人,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一次又一次的循环。
——这就是战场!
他在厮杀中果断舍弃了那些繁复无用的招式,只有最简洁最直接的劈砍,也很省力,最大程度上的保存体力,才能更好的让自己存活。
陈均没有这样的经验,但是不代表他不会看,男人在战斗杀戮上的天赋或高或低,但是生命避免危机的本能是无限的。
他的记忆力很好,悟性也高,再加上原本就很不错的实力,他看得比任何人都多,学得也就比任何人都快。
很多不必要的动作,他明白后就会立即做出改变,不断的调整,不断的试验,苏卓荦帮他斩断长久以来的思想枷锁,这片战场则让他抛弃所有的软弱。
生死,原来就这么简单。
远处隐约产生了骚动,苏卓荦带着的这只军队并不完全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也收录了一些被征召上来的新兵,这些人是最容易产生畏惧,面对生死间的残酷,面对血肉横飞的战场。
总有人会畏惧,会逃离。
陈均远远看着,苏卓荦在战马上回身搭弓,遥遥一箭。
他射死的人不是敌军的将领,而是自己军队里的逃兵,呼啸而过的箭矢深深扎进士兵的心脏。
苏卓荦放下弓,放声厉喝:“逃跑者,死。”
“——杀敌过十者,赏一金,过百者,赏十金。”
重赏重罚让很多士兵都红了眼,他们不敢再退后,只能向前。
陈均挥刀刺破背后偷袭的敌兵咽喉,这是最后一个,他的脚下已经躺了一堆的尸体,敌军都远远得避开,不愿靠近。
陈均的刀点在地上,目光有些失神得看着苏卓荦。
鲜血遮掩了他的容颜,长、枪上面还挑着一个敌军的头颅,白色甲胄披风已经变成暗红色,一身血污,眼睛却始终锐利得像刀子。
苏卓荦太熟悉战场,太习惯杀戮,浓浓的鲜血与杀机不是因为他的兵器,而是来源于他本身,仿佛只有征伐与死亡最让他欢喜。
陈均看见他在笑,那种很简单,很纯粹,很骄傲的笑容。
那是用鲜血绽放开来的美艳,残酷得像是一场噩梦,却教人久久不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