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折回环的琴声响起,缠绵的琴音登时环绕在苍茫沙漠上。
而正闭目养神顺带思考别的事的梨钰,思路被突然响起来的琴音干扰,而后又被纪念打断,他强压下心里的不耐,平声答道,“不是。”而后接着想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偏偏那个暹罗圣子并不让他省心,问完之后还有一问,“那你是在干什么?”
“在闭目养神。”梨钰回道。
“闭目养神?”纪念故作惊讶的看着他,就算梨钰这时候没看到自己的表情,但他的表演却全方位包装,“难道您昨晚没睡好?”
“并不是。”梨钰终于忍受不了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盘问,皱着眉睁开眼,紧盯着纪念,“圣子今日心情不错。”
纪念笑起来,明艳的脸上光华旖旎,“有么?”
梨钰点头,“圣子的话比之前多。”
“那是因为大皇子您比较合我眼缘。”纪念面不改色。
“之前您没有发现我合眼缘么?”梨钰眯起眼,将宝剑从腰间拔了出来平放在盘起来的腿上,而后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开始来来回回地擦肩。他的动作缓慢仔细,但让人看着总有一种下一秒就会捅过来的感觉。莲儿还在一旁坐着,奏出的琴音顺着梨钰拔剑的动作就是一抖。手一不小心就在琴弦上狠狠划了一道,登时几滴鲜血涌出。
纪念身为圣子,身体纯净污垢,五官敏感,嗅觉自然也是灵敏异常。稍有一点血腥味,便觉得难以忍受。
莲儿手刚一受伤,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纪念就已经执起她的手,紧紧蹙眉,“手受伤了。”
圣子可是一个国家仅次于祭祀大人的尊贵人物,在暹罗,国君是执掌政务的,而祭祀和圣子可是掌管信仰和国之命脉的。而这一任的圣子可是有史以来能力最强的,加之长相俊美,早已是全暹罗的国民男神的人,而现在这个国民男神就这么执着自己的手。
莲儿激动地脸一下就红了,她目光闪闪地错开纪念的视线,死死盯着轿子的地面。
纪念看着她脸色越来越红,还以为她是疼的,连忙出声安慰,“无碍,这么好看的手不会留疤的。”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莲儿的脸色就愈发红润。
但纪念这时候已经专心开始为她疗伤。他左手执着莲儿的手,右手轻轻盖住她的手背,心里默念几句从前学到的咒语,柔软的白光便从掌心透出来,罩在莲儿手上。
几乎只是眨眼功夫,莲儿的伤便完好如初。
第68章 蛮荒巫师3
“谢谢圣子……”莲儿红着脸看着自己的手,眼睛左右乱瞟就是不知道往哪里看。
纪念坐的比她高,从他的角度看不到莲儿的表情,但是梨钰却能看的一清二楚,他皱起眉,心里莫名有些不悦。
而这股不悦之意在看到楼清羽竟然还笑着看着那个女奴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忍不住就出口冷嘲,“圣子的功力真是不浅。以后我梨国将士们受伤之时,可就少不了麻烦圣子给我的人手治治病,疗疗伤了。”
他说完这句话,楼清羽还没开口,一旁脸上还带着红晕的莲儿就顾不上对他的害怕,大声冲他吼起来,“你真卑鄙,我暹罗圣子地位崇高,你们梨国普通将士算什么身份,凭什么让我们圣子给你诊治。再说我们就算真的救,也只救那些报国为民的人,你们梨国这些人,都是些无事生非妄想灭尽别国的混蛋!”
“莲儿!”纪念刚开始还让她说,但听她的话越说越不好听,不得不出口制止,毕竟他们还身处梨国境地,以后还要靠着这个大皇子。万一他一会儿出去将莲儿说的话传了出去,那就算他不明理指出让梨国人给他们使绊子,暗里梨国的人恐怕会让他们好看。
而莲儿话刚一出口,就后悔了。
他们奉命陪同本国圣子前往梨国,国君给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圣子。暹罗古国是神教至上,圣子就是下人祭祀,使他们的希望。梨国大皇子要带走他们的圣子,简直就是带走了全国人未来的精神支柱。
可梨国梨钰实在是太让人恐惧了,莲儿还记得,当他直接站在大殿之上向国君要求带圣子走的时候,身上还穿着来时候套在站上的战甲,寒冰之气透过战甲丝丝缕缕地钻出来,背上的长剑锋利又带着刺鼻的血腥味。
暹罗国向来都是与世无争的,梨钰再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这么直挺挺地站在大殿之上,大声说出要带圣子走的情愿,简直就成了暹罗国君难忘的噩梦。
莲儿是原来国君手下的首席侍女,当时就站在国君身侧,近乎直面梨钰身上的杀伐之气。
梨钰就是这么成了莲儿这辈子最害怕的人。
这两天迫于梨钰就跟着他们行军,莲儿害怕的都不敢大声说话,心里本来就又担心圣子又担心自己,神经一直紧绷。今天刚处在被纪念疗伤之后身心放松的时候,一听到梨钰让自家圣子不顾自己的身体和身份去给那些魔鬼士兵看病,一下就绷不住吼了出来。
但她对梨钰的害怕是跳进反射的,当她说完话冷静下来之后,背上的冷汗一下就下来了。梨钰只是冷冷扫过来一眼,莲儿就克制不住地抖了抖。
纪念也摸不清楚这个铁面大皇子的性情,他斟酌一会儿,小声说道,“是我教导无方,让侍女出言不逊。莲儿还小,说话不经大脑。大皇子不要见怪。”他说完赶紧说道,“既然是大皇子让我去给士兵看病,若不是不能救的,清羽一定不会推辞。”
莲儿这下冷静下来了,就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但听到纪念说道后面的时候,还是绷不住小声加了一句,“可是,圣子你易术损耗过多,会耗损魂魄的。”
纪念一看她开口就知道她要说出来什么不好的事,连忙伸手拍拍她的头,“我渴了,去给我倒点水来。”但还是没来得及阻止莲儿已经快要出口的话。
梨钰本来就没真的想要纪念给他的人看病,他的人现在并没有去打仗,真正上战场的是二皇子黎平,他的人受伤简直是自己喜闻乐见的事,所以他根本没什么要看的病。
但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带着发泄的话,不仅得了一个小小侍女的无理吼叫,甚至还显得根本不在乎楼清羽的身体,不仅眉头一皱,心中愈发不悦压抑。
周身的气场也愈发寒冷。
纪念还以为他是更生气了,心里一慌,推着莲儿就让她出去倒水。
等轿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纪念看着梨钰的神情依旧紧绷,明显的不悦让他心里忐忑起来。
纪念想了想,低声说道,“大皇子一行人车马劳顿许久,不如让我唱首圣经,助全队旷心怡神。”
梨钰并不知道他说的唱圣经是什么意思,眨了眨眼看着他,显得有些疑惑。
纪念已经推开了自己身前的桌案,盘腿坐正,从怀中取出一缕长约四尺宽约四寸的长条绸布。手持着抻开搭在腿上,多出来的地方整齐铺平在地上。
那条绸布,梨钰只消看一眼,便知是如今盛传天下第一绸缎的云锦,一动一静只见仿若有光华流动。拿在手中轻若无物,做成衣裳又能冬暖夏凉。随意一方手臂长度大小的云锦便价值千两,梨钰贵为梨国大皇子,什么宝物没见过,但也只见过一次这种云锦。还是在祭祖的时候,看见自家父皇将一匹云锦,作为祭祖的祭品之一放在皇宫内庙。
那匹用来祭祀的云锦完全是一匹全黄的布匹,上面没有一点纹路,看起来已是光辉夺目。
而面前这个暹罗古国圣子手中执着的云锦,上面精细地绣着云和飞鹤。而且针工精密,线条均匀,一看就知绣工不凡。恐怕要比自家皇庙里的云锦都要珍贵非凡。楼清羽只是面色平和地执着云锦闭眼静坐起来,云锦上被光照的光华就晕染在他的身上,莫名就带出一身金光。
梨钰看的愣住,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暹罗国人能将这一任的圣子传的像传闻之中的一样神乎其神。因为楼清羽只是面无表情静坐那里执着一方云锦,便像是天人下凡,只是一动不动的带着,便已吸目惊人。
梨钰还没看多久,纪念就突然开口,吟唱起自己跟随祭祀学到的能旷心怡神的圣经。
他唱圣经的时候,用的是暹罗古国特有的民乐曲调和语言。每一句都曲折回环,结束的时候总是能上扬的恰到好处,让人忍不住将心理压抑多年的心事纾解出来。能让每个听到的人都仿若感到天神在普度众生。
梨钰听得愣怔,他紧盯着吟唱圣经的纪念,眼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从小他就在人心猜忌中长大,脚下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之后才敢踩下的,皇上一日不定下太子之位,就总有人想要将他除掉。与二皇子不同,他幼年丧母,自己如今走出来的每一步,都是血淋淋磕出来的。所以无论在什么时候,梨钰都从未放下过新房,他的神经从来都是紧绷着的。
但当楼清羽唱起圣经的时候,他心里却突然有一丝平和,就像是突然感受到了来自远方传递过来的温暖。
梨钰突然第一次如此觉得自己走了一步好棋,不管自己是如何将这个暹罗圣子带走的,但现在他在自己身旁,自己终于得到了久违的温暖。他仔细看着面前闭着眼的楼清羽,像是要把对方每一寸面容都牢牢记在心里。